朝闻道(109)
齐子仪愤懑道:“六哥怎的如此小气?”
齐珩不再管他,直将糕点送入自己口中,刚咬一口,桂花蜜与糯米的清甜于口中漫开,然下一刻这样的清甜却变成了咸苦。
齐珩只觉不可思议,狐疑地瞧了瞧手上的糕点。
极致的清甜与极致的咸苦,聚在了一起。
这味道,确实让人终身难忘。
齐珩饮下一大杯茶,无奈一笑。
她这是将盐当作糖了?
齐子仪瞧齐珩这般难以言说的神色,手快地拿了一块糕点咬了一大口,直跳起身,不顾体面地将齐珩身边的茶壶中的茶水直倒入口中。
咸味得以纾解,齐子仪哭丧着脸道:“嫂嫂这是放错了罢。”
“你不懂。”齐珩瞥了他一眼,随后直接将碟子端起拿走,置于身侧。
继而又拿起一块来,齐子仪见他如此,下意识地咽了一口,瞠目道:“六哥你还真是...”
得,他还能说什么。
瞧齐珩这样子,已然是情根深种了。
齐珩面不改色地吃尽手上的糕点,虽味道稍咸,但他还是将糕点全用尽了。
毕竟,这是她亲手做的。
第055章 银镯微光(三)
眼瞧着齐珩的生辰将至, 江式微却对生辰礼发了愁。她在库房里寻了一圈,也未找到满意的。
金银器物,太俗, 齐珩不缺。
璧珏珩璜, 便是有, 也比不上她先前送的那块了。
“殿下要不绣个荷包?”余云雁道, 眼睫弯弯, 眸中带着促狭与调侃。
“我是个捻不动针线的, 骑马击鞠还成,刺绣倒真是难为我了。”江式微有些汗颜。
针织女工,南家确是用心教了,但她就是学不会,绣出的东西每回都要被南窈姝嗤笑一番。
“要不...我给他画一幅画?”江式微眸如秋水, 泛着微光, 面含笑意。
她虽不善女工,但作的画还算能过目的。
“作画?听起来甚是不错。”余云雁喜道。
然喜不过片刻,余云雁又疑惑道:“可, 画什么呀?”
江式微看向窗外白云漫卷,蓦然垂首一笑, 只道:“我知道画什么。”
六月初四,他的生辰,她想将自己的心事全都诉与他听。
青山真颜, 也该让他见一见了。
江式微将雌黄、孔雀石、石青、辰砂、白云母等研磨成末,加了明胶制成颜料, 搁置在桌案上。
江式微将白麻纸展开, 徐徐落下色彩。
夏光稍炙,透过窗棂, 洋洋洒洒落在殿中女子的浅黄色裙襦上,远望去,女子身上蒙了一层金光。
门槛前,有桃花委地。
门槛内,有佳人作画。
女子挽着衣袖,一笔一划格外小心谨慎,生怕落错毁了一幅画。
这不仅是一个生辰礼、一幅画,更是她的一腔情谊。
江式微接过余云雁递上的凉茶,放下手中之笔,将凉茶吃个干净,待画上色彩风干,江式微小心地交予余云雁,笑道:“帮我裱好吧。”
余云雁含笑接过,瞧了一眼,道:“欸?这怎么...”
余云雁惑然问道,她有些看不懂这幅画了。
缘何画出的是两般景象?
她抬眼看向江式微,只见江式微浅笑道:“他能看懂的。”
也只有他能看懂她的心事。
*
六月初四这一日,江式微瞧了眼殿内的布置,并无阙处。
便去了司膳司看看今夜的酒水是否有不妥,
这是她第一次陪齐珩过生辰,自然不可有疏漏。
一切完备便让人去请了齐珩。
紫宸殿内,齐珩将文书放在一旁,不经意间瞧见了下一本,齐珩眉间微蹙,这《稼轩词》怎得在他的桌案上?
转念一想,他曾在立政殿处理过政事,怕是将文书搬回时,常诺不小心拿错了,这才出现在他的桌案上。
齐珩拿起稼轩词,想着今夜要去立政殿,顺手还回去。
待所有的札子已经批好,便让常诺拿至中书门下。
紫宸殿的直棂窗未关,因木棍拄着而半开半掩,时不时有轻风入来,绿琉璃上泛着碧色荧光,殿前高树将炽热的日光遮去大半,树荫携凉。
男子单拄着手在耳边,肆意散漫。
信手翻了翻手上的书本,只是纸页辗转于指尖之上。
目光被一抹亮眼的黑色吸引了注意,齐珩翻至那页,借着和煦的日光,他瞧清了上面的墨字。
那篇词,他见过。
月圆那日,他耳畔绯红犹胜朝霞,手指蜷曲于膝上,女子柔和的面容就在他跟前,浅蓝色的坦领罗裙将那层山茶掩得一片朦胧。
她言语间的轻柔娇媚让他失神良久。
是以这篇词,他当时未懂。
齐珩看着女子的笔墨,和她素日不同,这字带着欲说还休的情意与羞赧。
原是如此。
齐珩蓦地一笑,小心翼翼地抚上她的笔迹,带着珍重与爱惜。
她的每一笔都力透纸背,似能瞧见她当日书下这几字的心情。
齐珩提笔蘸墨,又在她手书的背面留下几字。
空中青白褪尽,染上一层暗蓝色,夏夜蝉鸣不绝,几个小黄门抬着烛火来往,穿梭于宫墙之内。
齐珩眼含笑意与柔和,将书本收于袍袖,大步朝外走去。
江式微已然在门口等着了,抱着卷轴,踟蹰良久。
齐珩缘何还未到?
算了,她直接带着画轴去紫宸殿罢。
齐珩稍稍蹙眉,行至半路,宫墙长廊挂的灯烛下,一个声音叫住了他:“陛下圣躬安。”
齐珩转过身,见王含章屈身施礼,手上捧着一个锦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