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道(110)
“含章?”
齐珩笑道:“你今日倒是入宫了。”
齐珩言语间,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稍稍拉开二人的距离。
毕竟他曾与王含章论过婚事。
还需避嫌。
王含章自然瞧得十分明白,齐珩在与她保持分寸,她盈盈一笑,道:“陛下寿辰,妾与祖母奉薄礼为寿,望陛下莫弃,愿陛下日月永恒,福寿无疆。”
齐珩浅笑道:“劳含章来这一趟,替我多谢姑祖。”
王含章奉上锦盒,齐珩将锦盒打开来,将卷轴打开,虽是有心理准备,却还是眼前一亮。
是《宫乐图》。
然下一刻,这含笑的目光稍冷。
“《宫乐图》,姑祖好大的手笔。”
齐珩等着王含章接下来之语,他攥着画轴的手紧了些。
《宫乐图》是前朝名画,画中所绘为宫眷觥筹交错之景。
昔日拟诏礼聘王含章为中宫,后因废止,齐珩心中有疚,以此图为赠,若有难处,可以此图求助于他。
昔日许诺仍在,不可背信。
“姑祖想让妾入明宫为君分忧。”王含章无奈道。
背上的伤痕隐隐作痛,王含章皱了皱眉,祖母心中执念,只愿让她入主中宫。
然她与齐珩实无半分男女之情,适逢东昌公主做了手脚,她才脱了身,然祖母身体好转后闻她辞拒后位,气急之下,动了杖刑。
又以命相逼让她拿此画作求个名位。
王含章自然不能看着一手养大自己的祖母自伤,只好入宫。
齐珩眼神淡漠,道:“朕无他心。”
“妾不图高位,只才人之位便好,可循老师故事【1】,算作女官。”王含章拜礼。
齐珩将扳指摘下捏在掌心。
才人之位说是女官可以,但若说是嫔御亦可以。
顾有容是自先帝时便作了昭容,里外人皆知那是行女官之事,是以没什么大事。
今日他若点了这个头,明日华阳公主就能大肆宣扬王含章是天子嫔御而非女官。
届时,群臣上书,便是他不肯,江式微也会被迫给他纳妃。
“才人不行。”
王含章闻言抬首,只见齐珩垂眸,神色冷淡。
“才人是正五品,尚宫也是正五品,此职空缺,既想做女官,何不如尚宫?”
“尚宫朕可许,才人绝无可能。”齐珩定定道。
“妾谢陛下抬举。”王含章施礼道。
“也先别谢,待我问过皇后,皇后若允,诏书会至姑祖府上。”齐珩淡声道。
王含章见齐珩提及皇后时目光柔和,反倒有笑意,于是笑道:“陛下与殿下恩典妾感念万分,愿陛下殿下琴瑟和鸣,长乐无极。”
齐珩点了点头,随后走出长廊。
见江式微正站在不远处,齐珩忙上前几步,然近在咫尺,却有些局促不安。
齐珩轻问,带着小心与爱重,他道:“不是在立政殿等我吗?”
江式微抚上他的臂肘,方才齐珩与王含章说话时,她便已然站在此处了。
江式微又望了望齐珩方才所在的亭子,齐珩见状忙解释道:“含章是奉姑祖的令入宫给我送贺礼的。”
“我们就说了一会儿的话。”
齐珩的语气有些急促,他怕江式微会误会。
江式微见齐珩如此着急的模样,反倒是笑了,她知道齐珩有分寸,倒也没误会什么。
“我知道。”
“我也没多想什么,我是想送你生辰礼的。”江式微垂眸,温声道。
“不过我倒是与含章的生辰礼撞了。”言语间带了些微不可察的落寞,毕竟她画的东西断然比不得王含章送的名画。
齐珩看了看手上王含章方才送来的画轴,欲言又止。
“我...”齐珩刚欲解释什么,便被江式微打断:“你不看看我送你的生辰礼么?”
江式微将怀中的画轴放在石桌上。
齐珩想起稼轩词上的墨字,指尖微颤,缓缓拿起那幅卷轴,将丝带解开,展开了画卷。
借着皎洁的月光与微微泛黄的烛火,齐珩看清了那幅画卷。
齐珩垂首哑笑,这幅画与那墨字一样,一样地蕴藏了女子的真挚情意。
画卷之上,色彩交错。
画卷之下,情意缱绻。
一边是旭日刚升,洒下金黄色的光芒,一边是丝丝细雨,簌簌落于柳枝之上。
一人披蓑衣泛舟于江渚之上。
齐珩呼吸稍滞,眸中晦暗不明地看向她。
江式微知道,他看懂了。
东边日出西边雨。【2】
是晴也是情。
江式微捏着掌心,眼睫轻颤,缓缓道:“我想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一句,喜欢、爱慕。”
“今日是你的生辰,我想将我的心事告诉你。”
“我喜欢齐明之,很喜欢很喜欢。”
“我想和齐明之白首偕老。”江式微对上他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诉说自己的心意。
言语间的颤抖,是紧张,也是害怕。
她想听齐珩的回应。
谁料齐珩闻言反笑,道:“我早已知晓了。”
江式微惑然看向他,齐珩将袖中的书本拿出,江式微接过,看清“稼轩词”三字时便已一切明了。
原来她隐藏于诗词中的秘密,他早已发现。
江式微无奈一笑,颤声道:“那,你的心意呢?”
“我的心意,也已写在后面了。”齐珩含笑道。
江式微颤抖地翻开书本,同样的位置,翻至背面,她看清了上面的墨字。
“锦书者,亦吾心悦之人也。”江式微照着墨字,一字一字地读出声。
江式微懵然抬首,只见齐珩笑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