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道(134)
他不愿瞒她,却也不想让她得知今日在朝上臣工对她的攻讦之语。
“那明之,也是有意于此吗?”江锦书勉强笑道。
不及齐珩张口说话,江锦书又道:
“你若纳妃,我不反对,但我只想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我生下嫡长子之前,任何人都不可以生下你的孩子。”
这是她最后的底线了。
起码,要保住她自己的体面与尊严。
齐珩一愣,随后紧紧握住她的手,忙道:“我说这个,不是要纳妃,我心有你,断再容不下另外的人,我只是想让你再给我些日子,我定会处理好一切。”
“让华阳公主与姑母的节礼相同,是为了让他们安心。”
只有抬高了华阳公主,臣工们才会以为天子有意于王氏,这样便不会那般攻讦江锦书了。
齐珩如此说,江锦书便已知晓他的想法。
她双臂轻揽上齐珩的脖颈,愠怒道:“我还以为...你见异思迁,不要我了。”
齐珩揉了揉她的发髻,他浅笑道:“我永远都不会不要你的。”
江锦书轻声道:“永远,这两个字太过沉重。”
世间之事,瞬息万变,难以琢磨。
谁敢信誓旦旦地称永远?
她虽想与齐珩长长久久,却也不敢轻易将“永远”二字宣之于口。
“可我只想你一直在我身边。”齐珩抱紧了她。
江锦书笑了笑:“我一直就在你身边啊。”
只要他不背弃她,她便一直在他的身侧。
二人相拥良久,江锦书终是提及劝农之事,她道:“劝农的事如何了?进展可顺?”
齐珩摇头,道:“伯瑾一至剑南道,还未及清查剩田,便已遭五场刺杀,幸而他有些功夫在身,我又给他安排了几个好手,这方性命无虞。”
江锦书点点头,并不再说话。
其中缘故,齐珩已明。
先帝有旨,镇国公主,其州公主自简,【1】为食封,东昌公主择地时选中了剑南道的数州。
那里,实乃膏肤物产之地,是以最不希望谢伯瑾顺利清查剩田之人该是东昌公主。
须臾,江锦书试探地轻声道:“明之,若是那人真是阿娘,你,会惩处她吗?”
江锦书暗暗攥紧了手掌,她真的害怕,害怕齐珩说出“是”那个字。
“我不敢说是或否。”
“我真的没有办法给你一句准话。”
事关朝政,事关百姓,道义与私情,他当真分辨不清。
江锦书默然,几近落泪,泪盈眶而未坠,她强颜欢笑道:“若有那日,你先告诉我,好不好?”
可就算先告诉她,她又能如何?
为私情,便是劝齐珩徇私,可齐珩拿定主意之事,她当真劝得下来么?
为公义,便是眼睁睁看着阿娘阿耶被问罪,那时,她当真能视若无睹么?
唯一可解之处,便是现在劝阿娘放手。
她不是没有劝过,阿娘的态度她已瞧得明白,不撞南墙不回头。【2】
齐珩没有应声。
他没有回答,也无法给出回答。
“不回答也罢,我们不要再想这件事了。”
谢伯瑾的祖父是谢玄凌,也曾是东昌公主的恩师,或许,东昌公主顾念着谢玄凌不会对谢晏出手呢?
起码,目前谢晏未回京,没有实证可以证明是东昌公主。
“嗯。”齐珩稍稍低头,吻上江锦书的额心。
*
见江锦书睡熟,齐珩才起身踏出内室。
余云雁俯身垂首道:“陛下是有何要吩咐妾的吗?”
齐珩看着她的衣衫发髻,才后知后觉,他缓缓道:“你是...那个女史?”
余云雁手颤了一下,镇定心神而后道:“陛下恕罪,妾当真无意冒犯,误了陛下的早朝,是妾该死。”
齐珩淡笑:“我不是要怪你。”
“皇后殿下待你如何?”
“皇后殿下于妾恩重如山。”
齐珩点了点头:“既如此,你便留心些,近些时日的邸报,别让她见着。”
“今日早朝的事,也莫要让她知晓。”
余云雁闻言抬首看向齐珩,而后她便明白了,天子这是在保护皇后。
小心翼翼地保护他爱重的妻子。
他舍不得她受半分伤害。
余云雁点了点头,齐珩含笑道:“天冷注意身体,宫中做事不易,如有为难之处,可告与皇后或是朕。”
余云雁叩首道谢。
见天子重新踏入内室,那抹身影被棕红色的大门和淡黄色的窗纸隔开,余云雁移开目光,她望向窗外。
那里风雪依旧,然而,在那片她以为再凄清不过的土地上,有一朵红梅悄然掉落。
便是一丝生机,已是她所过分奢望的。
陛下与皇后都是很好的人。
她知道的。
——
江锦书按着齐珩的嘱咐重新划定了节礼,待元日大宴的前一夜便命内臣女史将节礼给各家送去,为防疏漏,江锦书让内臣送去前,又再次核对了一遍。
那姓云的女史将一象牙盒打开,瞧了里面的香丸,褐色的,云内人用指尖轻轻一推,鼻尖涌入一股浓厚的香气,云内人喃喃道:“这是什么呀?”
余云雁轻嗅其香,笑了笑,道:“这是龙涎香,极珍贵的。”
江锦书原是在瞧账册,闻言抬首,唇边淡笑,道:“云雁说的对,那是龙涎香,华阳公主最是爱这香的。”
余云雁一个不留神,手上的书本掉落于地。
她慌忙拾起,便听江锦书轻笑道:“是不是冻着了?快快放下书,来烤烤火。”
余云雁摇了摇头,在原地尴尬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