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道(133)
便见江锦书已然给他拿了新的衣袍,齐珩轻声道谢。
齐珩匆匆换上那白色的朝服,便快着步子离开了。
江锦书叹了口气,都怪她,非要留他。
出了内室,见余云雁低声哭泣,江锦书拂了拂她的后背,轻声道:“陛下没有怪你,别再伤心了。”
而后她递上一方锦帕。
余云雁饮泣道:“妾就是个累赘……殿下不要再哄妾了。”
“我没有哄你,把泪擦干吧。”江锦书道。
余云雁点了点头,接过那方锦帕。
宣政殿内,御史中丞李来济与工部尚书阎匀朝着明堂内高台之上的空位窃窃低语。
李来济边整理腰间笏板,边与阎匀低声笑道:“今上御极数年,还是第一次早朝迟了,你猜猜其中的缘故。”
阎匀摇了摇头,道:“李中丞,你说我上回得到的那幅字该挂在哪呢?”
李来济闻言,蹙眉看向他。
敢情他说了这么久,阎匀一直在想他的字画。
李来济冷冷瞥了他一眼,怪道世人谓阎匀为“工部雅士。”
李来济又稍稍向前倾身,与汾阳郡王齐子仪低声道:“郡王,您觉着呢?”
齐子仪冷笑道:“近日御史台的差事李中丞莫不是太顺意了些?”
手伸得忒长了些,竟管到天子身上来了。
崔知温听见身后的动静,唇角不自觉地勾起几分笑意。
闻听高季的朗声通传,便见一白色朝服的男子徐徐入来,待端坐后,听到他的允准,众人方齐声谢道跪坐在高台之下。
崔知温暗暗记了时辰。
天子,晚了整整三刻钟。
齐珩往常不会如此。
有些事,他不必去劝,有人自会上谏。
果然一向耿介的翰林学士即刻持笏叩问齐珩因何而迟。
齐珩歉疚地笑笑,道:“朕昨夜文书看得太晚,今日便怠懒了。”
“让诸卿见笑了。”
齐珩原想笑笑此事便如此过去,谁料翰林学士恭恭敬敬地稽首三拜,道:
“陛下,臣有一言要谏,陛下履至尊数载,然景明五年,晋州大震,江宁溃堤,国祚受损,即天警示陛下也。”
“臣请劾皇后,洎景明四年中宫立,皇后之分,上侍天子以勤勉安政,下应皇嗣以承宗庙,皇后一罪,无规劝陛下;皇后二罪,未育皇嗣;皇后三罪,嫔御有失。”
“后廷之内,皇后失德,无堪翚翟,神器不继,臣请陛下为长远计下诏择妃。”
众臣倒吸一口凉气,翰林学士无愧文人,当真极尽翰墨书香之气,风骨可堪竹比。
饶是嘴最不可饶人的御史中丞李来济明知皇后独宠,亦不敢弹劾半分。
毕竟东昌公主那颗大树便立在那儿,谁敢多言?
齐珩将翰林学士的话尽数听进,当翰林学士提到皇后三罪时,他的手掌已然不自觉地攥紧成拳。
翰林学士是他经筵日讲官,他知道那是直臣。
所以,他说不得。
齐珩喟然长叹:“卿之言,朕晓得了,内帏之事,不该放到廷议上来,改日再言罢。”
少年夫妻,本就情深,哪里容得下第三人?何况他方从立政殿出来,便与他说,要往他身边塞人。
齐珩如何都接受不得。
能推一日便是一日。
说罢,他给齐子仪递了眼色,齐子仪即刻会意,正欲提他事。
谁料翰林学士将手上的笏板轻置于地,叩首正色道:“古者圣哲之主,皆先立嗣而稳寰宇,此关国祚,廷议之内,请陛下允准。”
齐子仪不禁蹙眉。
齐珩淡笑道:“卿何故如此呢?”
翰林学士只回了四字:“为臣之分。”
齐珩冷笑,果真是极好的四字。
冬雪落至,立政殿内暖如春日,齐珩还未进门,便见那灯火映出的女子身影。
他透过直棂窗便可看见。
浅黄色的烛光,女子身影落在窗纸上,她单拄着头,倚在小案旁。
不知在思索什么。
齐珩低头笑了笑,他想要的,唯一要的,也不过如此。
起码有她在他身旁,他可以不去想枯燥的案牍,也不用去想恼人的国政。
就像,他也忘了,今晨不欢而散的早朝。
齐珩唇边带笑,推开殿门进了去。
第069章 夕死可矣(五)
齐珩推开门, 两名女史缓缓施礼,齐珩摆摆手,女史会意, 将门紧阖上。
齐珩放轻了脚步, 徐徐上前, 见江锦书指腹沾着茶水, 在小案上一笔一划地写着, 齐珩凑近, 瞧清了江锦书所书之字。
是“珩”。
齐珩微微一笑,道:“想我了?”
江锦书被齐珩的声音惊了一下,待缓过神来,她笑道:“我确是想你了。”
齐珩将她揽入怀中,他在她耳畔轻道:“让我抱一会儿。”
江锦书轻应了一声。
她知道, 齐珩今日心情不佳。
她也知道齐珩因为她耽误了早朝。
他不言, 她亦不语。
良久,他方笑道:“又快至除夕了。”
江锦书靠在他的肩上,她笑了笑:“是啊, 过几日该安排下新岁的节礼了。”
“明之要看看吗?”江锦书举起卷册,要给予齐珩。
齐珩点了点头, 打开卷册,待瞧见外命妇镇国东昌公主与华阳公主两行时,齐珩点了点, 道:
“将华阳公主的节礼划为和姑母一样的罢。”
江锦书缓缓道:“姑祖辈分最尊,合该是相同的, 只是阿娘是先帝加封的镇国公主, 我亦已然是你的妻子,怎么论, 阿娘的节礼,都该是最高的。”
“锦书,今日廷议,他们想让我纳妃。”齐珩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