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道(140)
“可好?”齐珩垂眸看着怀中的女子。
女子似已入寐,安安静静地靠在他的怀中,并未回答他。
齐珩无声地笑笑,他心上的憾事,遭受的苦楚,他都不会让他们的孩子有。
齐珩扶着江锦书的身子缓缓躺在榻上,将她身上的锦衾盖紧,自己抱书翻身下榻,穿好衣服坐在桌案后,他将书页微折,书本放在身后的小格中,小心放置。
他要加紧动作了,东昌公主不愿退,为了江锦书,他只能逼她退。
如此,方能两全。
*
东昌公主宅第。
齐令月亲自为杨唯清倒了一杯酒,她笑笑道:“舅父,尝尝这酒。”
“太烦劳公主了。”杨唯清惶恐道。
“舅父当得的。”东昌公主热切地笑着。
“舅父对令月的关怀照顾,令月都知晓的。”
“自张应池过身后,舅父一直代行吏书之职,甚是辛苦,听门下侍中说,各位宰执有意推举舅父任新的吏书,舅父的文书都已至陛下的桌案上,令月在此恭贺舅父了。”
东昌公主稍稍屈身笑道。
杨唯清忙起身拱手揖礼:“臣不敢。”
“舅父于朝廷的功绩,旁人都是看在眼里的,舅父担此位,实至名归。”东昌公主微笑,举起手中酒盏,饮了一口而后置于桌上。
“舅父怎得不动这酒盏呢?”东昌公主淡笑,唇角轻勾,夹杂着数不清的算计。
杨唯清汗水涔涔,手指稍颤,举起酒盏,也只饮了一口。
东昌公主冷眼瞧着。
一口也已足够。
“知晓舅父有旧伤,是以这酒不烈,不会为难舅父什么的。”东昌公主道。
“这酒甚好,不知可是太皇太后殿下赐予的?”杨唯清道。
东昌公主闻听太皇太后四字变了脸色,她道:“不是。”
“是我自己寻的。”
“这...”杨唯清犹豫道。
“舅父觉得为难?”东昌公主冷声道。
“殿下曾嘱咐过臣,万不可多饮,唯恐伤身,这...”
东昌公主从容轻笑道:“听闻崔知温于舅父往来稍浅,不知他是否会对舅父这吏书之位多加阻挠?”
杨唯清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酒盏,只听东昌公主笑道:“舅父知晓的,谢尚令曾是令月的老师,素有雅望,若得他的同意,舅父这吏书便是稳稳当当。”
“舅父若有心于此,令月便为您走一趟,您说好与不好?”
杨唯清思忖片刻,只觉身上衣衫尚薄,还需热酒暖身。
他举盏饮尽,朗笑道:“此酒暖身,不知公主从何得来?”
此话之意,东昌公主听得明白。
她将一经折装的本子递给杨唯清,她笑了笑:“还是多亏这些人的功劳。”
杨唯清走后,东昌公主用锦帕擦了擦内室摆置的那方牌位,上面有些落尘了,当年的事,很多人都忘却了。
忘却了旧人。
忘却了无辜者。
忘却了手足。
明明是骨肉至亲,他们却再不愿提起她。
“姨母,我想你了。”
一行清泪从她的面颊顺流而下,落在那木牌上,绽开一朵澄澈泪花。
大明宫朱门上的漆红色,又凝聚了多少人的血泪。
第073章 夕死可矣(九)
廷议后, 汾阳郡王齐子仪瞧见齐珩一脸笑意,他调侃道:“兄长这是有何喜事,臣瞧您那眉梢沾的喜气比那喜鹊的彩羽还多。”
齐珩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 道:“你这竖子, 净打趣我了。”
“回头该让叔父好好管管你这性子。”
齐子仪的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臣还不是想沾沾兄长的喜气吗。”
“不过, 究竟是何喜事, 让兄长如此欢喜?”齐子仪急切问道。
齐珩笑得开怀, 只见他温声道:“她有孕了。”
齐子仪低语喃喃, 想将齐珩的话解出个别的意思,随后捉到齐珩那两个字眼儿,惊诧道:“哦,有孕...有孕?嫂嫂这是?”
齐子仪的声音很大,守在紫宸殿门口的内臣自是将其听个一清二楚, 那些个小黄门的面容上不禁带着笑意。
天子待臣下素来温和, 紫宸殿的内臣女史无一不感念天子厚德。
天子后继有人,这是喜事。
齐珩含笑颔首,齐子仪忙笑道:“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兄长,你藏的那些好酒可得拿出来了, 咱们喝几盏,热闹一番。”
齐珩笑着摆摆手,他道:“酒待会儿你自己拿走罢, 我就不喝了,我要回去陪她的。”
齐子仪摇了摇头, 惋惜般轻轻叹气, 然眉眼间有笑意盈盈,他道:“好吧好吧, 兄长还是快些回去陪嫂嫂吧,顺便捎上臣对嫂嫂的祝颂。”
“你啊,也该寻心爱之人了。”齐珩笑笑道。
齐子仪随心道:“臣可不急,谢伯瑾那小子不也没成亲吗。”
“伯瑾...”齐珩欲言又止。
谢晏有心事,不愿与外人道。
齐珩无奈地摇了摇头,含笑拍了拍齐子仪的肩:“齐范,多与伯瑾聊聊。”
齐子仪闻言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清查剩田之事还未完,谢晏没那么快回长安。
齐子仪一出宫,便去了进奏院,还嘱咐进奏院的人务必将皇后有娠之事当作新闻刊印出来,齐珩瞧到那邸报不禁笑骂齐子仪:“猘儿年少,当真是想一出儿便是一出儿。”
江锦书但笑不语,邸报一出,天下皆闻。
江锦书拿着那绣绷,在那如云雾轻软的衣料上一针一线地绣着,看着倒真似极为正经。
然齐珩稍稍抬首,瞧见那绣出的纹样,齐珩不禁笑道:“你这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