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道(170)
齐珩慢慢步近那扇内室门,瞧见其中的灯火光,他轻声试探道:“晚晚,我可以进来么?”
江锦书慢慢起身凑近,将那琉璃灯盏中的烛火吹灭,并不说话,见那光影不见,齐珩垂下眼眸。
她的答案,已然很清楚了。
她不愿见他。
齐珩站在内室门前,注目与面前的木门和淡黄色的窗纸。
外殿有烛火光映入,江锦书抬眼看去,内室门前的有一高大的身影,岿然不动。
江锦书无倦意,她只是默默看着门前的那个身影,不自觉地落下泪来。
她知晓的,他想做明君。
她亦知晓,阿娘有雄心,妄图夺取国政。
她今日的举动,已然是选了他而背弃了阿娘。
江锦书将面容狠狠迈入软枕中,泪水浸湿了枕面,上面的山茶花纹被泪水晕染得极为模糊,她忍住不作泣声。
齐珩默默站在内室门前,不语亦不动。
漱阳悄悄扯住立政殿女史的袖子,低声道:“陛下就这么站在殿下门前,咱们要不上去劝劝?这站一夜,可如何受得了,殿下见着该心疼了。”
那女史无奈笑笑:“漱阳姊姊,咱可怎么劝?今日发生那样的事情,殿下如何能接受?此时是断断不想见陛下的,而陛下心中又念着殿下的,便是咱们劝了,陛下也不肯听啊。”
“那可如何是好。”漱阳愁眉不展。
谢玄凌府邸前,东昌公主降舆至门前,停云对那守门厮仆道:“公主亲至,还望小郎君代为通传。”
谁料那守门之厮未动反而俯身揖礼道:“长主,谢尚令回府前便已嘱咐过小人,若公主踏足寒舍,便不必再踏入贱地,公主之请,尚令无法答复,请公主见谅。”
东昌公主面如死灰般,她惨笑道:“老师如今都不肯见我么?”
那厮仆她认得,是跟在谢玄凌身边许久的人了。
今日在此处,是特意等她的。.
“公主,谢尚令有话要小人带给您,他说他从不后悔教过您,只遗憾,他无能,未教会您。”
“公主,谢尚令还有一言,昔日少时,您指书问他一句,朝闻道,夕死可矣,当时他的答复,您是否还记得?若记得,那便不必再言,若不记得,那便不必再见。”
齐令月无奈自嘲一笑。
谢玄凌的话,她听懂了。
若是记得,那便不必再为顾有容而求情。
若不记得,那从此谢玄凌也只当从未教过她这个学生。
可她原本亦不想如此的。
她的道,原本也该是如齐珩一般的,可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她却早已忘了。
或许是自杨文蘅身死的那日,亦或是高宗斥责她读《贞观政要》那日。
总之,她忘了,亦不想去寻了。
“劳你转告,当日的话,齐令月早已忘了,也不愿再记起了。”
翌日一早,江锦书扶着身子动作艰难,缓缓起身。
她垂首,目光落在隆起的腹上。
她走至门前,轻轻打开,抬首剎那,江锦书目光一顿,她对上齐珩的目光,她声音轻颤道:“你,你怎么还在这?”
第089章 兰襟将去(十)
“你, 你怎么还在这儿?”江锦书声音轻颤。
“我怕你有什么事,我就没走。”齐珩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垂眸看着面前的女子。
江锦书低下头, 她并不言语。
她默然良久, 隆起的腹部遮住了她的锦履, 鞋尖上的珍珠若隐若现, 她盯着那珍珠, 轻声道:“对不起, 我不是有意地不见你的。”
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见你。
剩下的话,江锦书并未说出口。
“对不起...”江锦书一直垂首喃喃道,泪水在眼眶中不停地打转儿,面有惭色。
齐珩看着她低着头, 蓦然, 一滴泪水掉落,于砖上绽开大片水渍,齐珩只觉心头有一阵疼痛传来, 他心疼地牵着她的手,顺势将她牢牢抱在怀中:“别说对不起, 你不欠我的,我知道是我昨日吓到你了。”
江锦书慢慢挣脱开他的怀抱,她静静落泪, 并未哭喊,双目落下两行清泪, 她抬眸轻声道:“我很懦弱, 对不对?”
明明江山图是她的,罪名也该是她的, 她却不敢承认,选择让顾有容尽数抗下这件事。
“没有。”
“那画,我也有一幅,我手上的,是真正的《江山图》。”
“我知道。”
“我不知道这幅画害了文鸿一家。”
“我也知道。”
江锦书缄口不言。
须臾,她自嘲地笑笑:“在你心里,我不配做你的妻子,对吗?”
她的母亲,老师,都想杀他,他为了她已再三.退让,此江山图一事,她虽不知情,可又何尝不算涉水,又怎可让他再信她?
“不是。”
“我从未这样认为。”
齐珩认真地说道。
江锦书兀自笑笑,随后抬首道:“我知道我说这句话,你或许存了疑,但是我还是想解释一句,那幅画,我当真不知道上面沾了人命,我也没想过昭陵刺杀之事。”
“我...我心里...真的有你,我永远...不会害你。”话至一半,江锦书不由得哽咽起来。
她本不想在他面前一次又一次地落泪的,可情至此处,她竟再也忍不住。
“我知道,我知道的。”齐珩没得慌乱起来,他伸出手拂去她眼角的泪水。
“晚晚,我从不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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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事院内一宽敞的牢房内,顾有容端坐在圈椅上,手臂上未加枷锁,白义坐在另一头儿,顾有容面带淡笑,不言不语。
白义随意掸着铁骨朵上面的灰尘,他轻蔑地笑道:“既到此处,顾昭容也甭摆什么架子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