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道(169)
哪怕立政殿内真有江山图,也不能说明什么。
他信她,不用理由。
江锦书抬首看去, 齐珩稍抬眼眸注视着她, 江锦书只觉愧赧,垂下眼眸,再不去瞧他。
齐珩之旨, 虽名为清查,却不许金吾卫莽撞行事, 不许损坏殿中任何器物,更不许对立政殿的内人失礼,清查后皆要如平日般。
白义轻轻叹气, 金吾卫办事何时如此束手束脚?
金吾卫士,动作极轻, 也只打开了外殿的箱子之类物件。
内室的一应事物皆有御派的内人清查, 毕竟是中宫皇后,身份尊贵, 内室阴私之处,不容外臣染指。
白义在院中望日,日光落身稍暖,他转过身环视四周,见余云雁在库房中行动呆滞,白义稍稍蹙眉,他移步凑近,沉声道:“你在做什么?”
余云雁被白义这一呵斥而心中惊惧,她惶恐道:“妾...妾没做什么。”
白义见余云雁袖中被塞得稍鼓,他问道:“你袖中的是什么?”
余云雁闻言一慌,忙道:“没什么,不过是女儿家的东西...”
白义不听她的言语,径直将扯过她的袖子,将其中藏匿的卷轴扯了出来,白义见余云雁极为慌乱,手足无措之状,更笃定地将手中的卷轴轻轻展开。
待瞧见他稍稍瞧见其上青色油彩时,便止住动作,将画轴收入袖中。
他冷冷瞥向面前的女子,沉声下令道:“带走。”
屋外入来两金吾卫士,不待余云雁辩驳什么,便将她押走。
白义目光落在手中的卷轴上,沉思片刻,便径直携画回立政殿复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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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锦书的手被齐珩紧紧握着,见白义大步入内,手中拿着卷轴,他躬身行揖礼,江锦书瞧此面上的血色几近褪尽,此番模样落在崔知温眼中,崔知温便已猜出几分。
崔知温淡笑道:“白义将军好快的动作。”
白义双手交叉,道:“陛下。”
白义将卷轴双手奉上,齐珩松开了牵着江锦书的手,动作迟疑,良久他才触上卷轴上的系带。
但他并未打开。
或是说不敢打开。
如果打开了,是江山图,臣下在身侧,这幅图江锦书该如何解释,解释不成他又该拿她如何?
他信江锦书无害人之心,可旁人呢?
文鸿一家无辜惨死,此事他必要给个交代。
齐珩犹豫不定,最后还是搭上卷轴上的丝绸系带,缓缓展开画作,崔知温在齐珩身后,原是唇边淡笑,然他笑容渐渐冷凝,他惊愕不已。
齐珩松了口气,江锦书亦舒了口气。
江锦书抚上自己的胸口,轻轻呼气。
齐珩毫不留情地将画作撇在那内人的跟前,冷声道:“这便是你口中的江山图?”
卷轴委地,里面的色彩在那内人眼前铺展开,那内人瞧清上面浅黄色的油彩,满脸的不可置信,她顿时抬首,喃喃道:“这怎么会呢,不可能的...”
“妾分明瞧见了,余云雁那日分明从库房里将江山图拿出的,这不可能的。”
“陛下,金吾卫,金吾卫中肯定有人将此画匿了下来,请陛下彻查。”那内人慌忙地叩首道。
齐珩轻笑:“金吾卫直属于朕,你与其说金吾卫匿画,倒还不如说是朕存心徇私。”
“妾不敢...陛下,妾当真没有扯谎。”
齐珩已然再不听她的解释,沉声道:“构陷中宫皇后,已属不赦之罪,然皇嗣将诞,皇后慈悲,不忍加血肉之刑,故免死罪,亦免棍杖。
“白义,押下去,销了她的宫籍,再不许入宫任职。”
“陛下...陛下,妾当真并未扯谎...”那内人听到齐珩的施令,顿时慌了神。
然不待她再说什么,便被白义手下的人押着不许开口。
崔知温轻轻一揖赔罪道:“殿下,原是这内人蓄意构陷您,臣方才太过忧虑君上,是以冒犯,请皇后殿下恕罪。”
江锦书只觉脊背发寒,敛下眼眸道:“崔中令是为陛下,吾不怪你的。”
“今日事太多,妾身子不适,请陛下恩准妾先告辞。”
江锦书扶着肚子,缓缓屈身施礼,一举一动与入宫时别无二致。
言语间的语气极为生疏。
齐珩兀地心头传来痛觉,他轻轻颔首,江锦书垂首,由漱阳缓缓地搀扶出了殿外。
江锦书只觉四肢僵硬,一步一步地迈向殿外。
齐珩望着她的背影,心头极为酸涩。
崔知温与聂才笛等人打揖道:“臣亦先告退了。”
齐珩点了点头。
待众人离去,白义悄然阖上殿门,
齐珩方道:“那个状告的内人,你让人给她送些银两,安顿好一切。”
“是。”
见白义面上迟疑,齐珩疑惑问道:“还有事?”
白义点了点头,随后将袖中另一幅画交给齐珩,齐珩打开了画作。
瞧见了上面的青色,齐珩微微蹙眉。
是《江山图》。
齐珩将此图与顾有容殿中的那一幅放在一起相较,对比其中所画细微处,齐珩手上一滑,江山图顿然落地。
江锦书的那幅画是真的。
白义看着齐珩的动作,轻声提醒道:“陛下?”
齐珩缓过神来,道:“你从何处找出来的?”
“在库房时,一个内人藏在身上的。”
齐珩拿起画轴,沉声吩咐道:“炭盆拿来。”
入了夜,江锦书摒退了所有人,自己独自蜷缩在床榻上,不言一语。
齐珩至立政殿,见漱阳待在外殿,他道:“殿下睡了吗?”
漱阳摇了摇头,道:“应是还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