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道(172)
立政殿的内人已尽数退去,只江锦书与齐珩。
齐珩手触及水面,待那抹温和感传来后,他才对江锦书笑笑道:“刚刚好。”
他轻轻褪去江锦书的鞋袜,让她的双足浸入水中。
江锦书轻声阻止,道:“你别...让人见了不好。”
齐珩朝她笑了笑:“有什么不好的?”
“于礼不合。”
“这没什么于礼不合的,你是我的妻子,腹中又怀着我的孩子,我为你做什么都是理当如此。”
江锦书低下头,轻声说着:“不是理当如此,是我欠你的,我欠你良多。”
齐珩为她一再宽恕东昌公主。
便是他不说,她也明白的。
齐珩垂眸,看着她发肿的双脚。
他听说,有娠之人到了月份后,双脚会发肿,这是她为他受的苦,亦是她爱他的证明。他心怜地双手覆上,轻轻按着,照着谢晏教他的去做,他摇了摇头:“晚晚,以后不要再说你欠我什么,你不欠我的。”
“可昭陵之事...”江锦书欲言又止。
齐珩道:“昭陵之事,谁做的,我一清二楚。”
“晚晚,这些事都不需要你去管,把一切交给我,我会处理好的。”齐珩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先前答应你的,我也会做到。”
他会将一切事处理好,也不让她去为难什么。
齐珩拿起一旁干净的巾帕,拭去江锦书脚上的水珠。
江锦书默然,良久,她才道:“明之,我相信你。”
齐珩闻言,抬首朝她笑了笑。
齐珩去后池净手,高季见缝插针道:“陛下,大长公主在紫宸殿廊下等着见您。”
齐珩扬眉,笑道:“知道了。”
齐珩进内室,见江锦书静静地躺在榻上,齐珩凑近,将她身上的薄被盖紧,他俯身在她额心处轻吻,他目光移下,隔着锦被,他轻抚她的腹部,他笑了笑:“我一会儿还有事,先回去,我处理完就过来陪你,好不好?”
江锦书捏着他的白色衣袍,听他这么说,倒也没问什么,只叮嘱他要早些回来等等几句。
齐珩又将锦被向上拉了拉,温声哄着:“快睡吧。”
江锦书点了点头。
直至紫宸殿,齐珩还未入廊下,只瞧见那紫色的裙角,便已了然,他笑道:“让姑母好等,是朕的不是。”
东昌公主垂眸道:“不敢。”
见今上回来,那守着的内臣忙将门推开,齐珩若有所思地瞧了一眼,随后转身道:“姑母请进。”
东昌公主深深看了齐珩一眼,随后大步入内,齐珩紧随其后,东昌公主步至殿中间后停步,齐珩并未止步,朝着书案后大步迈进。
齐珩坐在案后椅上,他问道:“姑母找朕何事?”
东昌公主捏了下掌心,随后淡声道:“顾昭容蒙不白之狱,妾心怜之,故来求陛下一个恩典。”
齐珩闻言,毫不避讳地笑了笑:“恩典,可不是这么好求的。”
“来朕这求恩典的人很多,可朕为何要许姑母呢?”
齐珩嘲讽地笑着。
东昌公主知这是羞辱,可事关顾有容,她不得不折节弯腰一回。
东昌公主依旧面不改色,低声下气继续道:“陛下能否看在皇后的面上...”
“停。”齐珩抬起手,示意她不必再继续说了。
“皇后,姑母认为,自己还配提皇后这两字么?”
“朕昏迷的那些日,姑母对皇后做了什么,朕还未与姑母计较,姑母竟还敢提皇后二字,难道就不怕朕新仇旧恨一起算么?”
东昌公主面若赭色,紧咬双唇,不再言语。
若非为了阿容,她又如何在这里一次又一次地受齐珩折辱?
待心头那火气渐渐散去,东昌公主方道:“那陛下如何才能宽宥顾昭容的罪过?”
“很简单。”
“你认罪,顾氏的罪朕便不计较了。”齐珩淡笑道。
东昌公主听了此话抬眸,她蹙眉琢磨这两字:“认罪?”
“陛下想让妾认什么样的罪?”
“这些年来,姑母阴结朋党,卖官鬻爵,谋害君上,这些罪名姑母当得,不算屈了你,说出与你结为朋党之人,将先帝所赐公主府所有逾制之物尽数还回,上请罪札,归乡放手,朕便放了顾氏。”
东昌公主连连冷笑道:“上请罪札,做梦。”
东昌公主气极转身欲离去,只听见背后传来齐珩的声音,“那顾氏只好再在推事院待些日子了。”
东昌公主留步,停于原地,双手握拳,发出硌硌的响声。
齐珩目光落在她的拳头上,随后抬眸直视她的目光,悠悠道:“姑母,您的罪,论死都不为过,朕说的这些已然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了,姑母应好好思虑才是。”
东昌公主气急攻心,闭上双眼。
齐珩要她认罪放手,可一旦她认罪,权势弥散。
人心不可期,众鸟散去另择良木而栖,她做的那些事如何能瞒住?
齐珩若知,无论是她还是阿容,一个都活不下来。
她不能放手。
***
顾有容被困在暗室多时,形容是肉眼可见的憔悴,她如今呼气都已无力,他们不许她自伤,不许她暂寐,亦不给她吃食,暗室内四处放了冰,她也没有别的衣物取暖。
虽未施刑,却惨于施刑数倍。
他们让她端坐于此,若有不对,即有人来催。
他们用上好的参汤来吊着她的精神,断不会叫她死在这里。
在简小的暗室中,光亮还是从外透来的,仅仅一丝,他们也不和她说话。
她在这里简直度日如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