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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闻道(177)

作者: 雨霁长安 阅读记录

齐令月转醒,缓缓睁目,她看清了那浅青色的帐顶。

停云欣喜道:“公主,公主醒了。”

见东昌公主无事,医官舒了一口气,缓缓道:“公主是情急攻心,气血不通,是以晕厥,还望公主保重玉体。”

东昌公主气血亏得很,此时说话亦是有气无力,她轻声道:“我知晓了,你已辛苦,先下去罢。”

待医官退去后,内室仅有东昌公主与停云萧章三人。

萧章倾身搀扶着东昌公主,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东昌公主看向停云,她悲戚道:“阿容她,现在在哪?”

“陛下命人以藁席相裹,抛至荒野。”

齐令月愤恨地攥紧了拳,双目染上一层绯色,她咬牙切齿地问道:“藁席?”

停云垂首道:“是藁席。”

东昌公主闻言,猛然将床头摆着的瓷瓶掷地砸碎,愤愤恨道:“此獠欺人太甚!”

顾有容是先帝亲赐的昭容,何能以藁席草草裹葬?

顾有容已然身死,竟连身后之事都如此潦草。齐珩不仅是在欺辱顾有容,更是在欺辱她齐令月。

齐令月缘何能忍?

“拿纸笔过来。”齐令月沉声吩咐道。

待接过停云递过的笔墨,齐令月恨恨地写下一封手书。

萧章觑见那字迹,讶然地看向她,齐令月莫非疯了?此举有逆天下,她当真不怕被后世戳脊梁骨吗?

数日过后,东昌公主的寝阁内,纸张散落一地,远望去,浅黄色的桑纸铺满整个阁中,齐令月瘫坐在寝阁中。

捧着那木牌,细细雕刻。

“大晋故昭容顾氏之灵位。”

齐令月握着那小刀,轻轻推去木片,随后轻轻吹拂,将牌位上的木屑吹散。

齐令月将木牌抱在怀中,唇边泛着苦涩的笑容。

“走那么快,也不等等我。”

齐令月双目含泪,意识到那酸涩的感觉,她即刻转眸,看向四周,将满地的桑纸慢慢拾起,她一俯一起,将纸张都收好,放于木盒中。

“你的所有诗文,我都收来了,也抄好了。”

“过段时间,我便让人全印出来,这样的诗文,不该落尘土,就像你这般的才女,也不该落尘的。”齐令月喃喃自语。

齐令月将那牌位放于桌案旁,她轻轻抬起镇纸,压覆在藤纸上,她淡淡笑道:“你知道的,我才不如你,但如今,也唯我能为你写墓志铭了,你可不许嫌弃我的笔墨。”

末了,她轻声嗔怒道,只是无人再应答她。

齐令月默然垂泪,泪水顺着面颊直直落在纸张上,绽开水花,她低语道:“时春秋四十九。”

兀地,东昌公主窃窃地无奈笑道:“岁月不饶人,你四十九,我亦四十七了。”

“日子过得真快呀。”

落笔良久,写完最后一字后,齐令月将手中之笔掷出。

墨在石砖上划出黑迹,齐令月痴痴地躺在石砖上,抱着那墓志铭,不去管那被墨水弄污的裙摆。

只见齐令月怀中抱着的纸张上,末尾有八句。

齐令月哽咽地喃喃:“潇湘水断,宛委山倾。”

“珠沉圆折,玉碎连城。”

“甫瞻松槚,静听坟茔。”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会记得的,都会记得你的...”齐令月黯然躺在冰冷的石砖上,感受着那寒冷刺骨,她默默地落下一泪,泪水流过耳畔滴落在砖上。

“阿容,你那日是不是也这么冷啊...”

【3】

不过数日,新任礼部尚书便捧着一本《昭容诗集》亲至紫宸殿,礼部尚书字字犀利,直言斥责东昌公主藐视君上,散布逆臣前作,实有不臣之心。

礼部尚书梗着脖子,说道:“陛下,顾氏主导昭陵刺杀一案,实属罪恶不赦,虽已伏诛,然东昌公主却为逆臣顾氏收集诗文并让民间书肆大量刊印,还为其书悼词,写墓志铭,毫不避讳地开悼会,此举实属悖逆,臣请陛下下斥旨。”

齐珩随意地翻了翻那诗集,淡声道:“顾氏之诗,清丽婉转,实非凡品。”

礼部尚书闻言,不禁沉声提醒道:“陛下。”

齐珩掩饰地笑笑,道:“算了,不过是悼念而已,让长主别再印就罢了,朕还不至于心胸狭隘到非要下旨斥责。”

“陛下万万不可,顾氏谋逆之臣,如今她的诗文被如此大肆传扬,天下该如何看待她?又该如何看待陛下,届时逆风起,人人效仿,何以治理天下?”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陛下胸襟广阔,可纳百川,这是臣民的福泽,但不该被东昌公主如此利用。”

“臣请陛下严惩东昌公主!”礼部尚书蓦然跪地,揖礼道。

齐珩微微叹气,顾有容虽是谋逆之臣,但毕竟于江锦书有师生之情,顾有容自杀,江锦书得闻此噩耗,虽口语中不曾埋怨,但他看得出她心中哀伤。

已知数日闷闷不乐,悼词,东昌公主写过,但江锦书未必没写。

昨夜,他刚踏入立政殿,江锦书一听那脚步声,便匆匆将纸张收起,藏在了榻上被褥下。

她心绪低迷,他知道的。

江锦书知道顾有容害齐珩的所作所为,知晓自己的身份不该怜悯她,但她想到顾有容对她的爱护之情,是以情难自已写下了悼词。

只是这悼词,她遮掩得极好,从未有人见过。

入夜,见齐珩去后室沐浴,江锦书才蹑声蹑脚地将那悼词拿出,直接抛至火盆中,火舌顺着纸张的边沿儿燃烧,映亮了江锦书眸中的哀伤之意。

待齐珩出来时,那纸张已然成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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