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道(182)
“我做什么不用你们管!”
“拿上你的休书,尽快给我滚出去。”
齐令月掷出自己手上的扇子,朗声唤人,阁外的侍儿齐齐上前将江益围住,推搡着他,将他挤出了阁。
齐令月耳边的声音渐渐变弱,她轻轻叹了口气。
随后他轻声问道:“他开口了吗?”
萧章闻言手指轻颤:“还未。”
齐令月轻嗤道:“倒也是个硬骨头。”
“那便由吾来亲自审他。”
府邸藏书楼后有一小阁,墙以椒兰熏过,其上有两幅画轴,所画皆为女子。
齐令月轻轻抬起顾有容的画像,按了下暗格。角落处只闻咯噔一声,暗室门被打开,齐令月与萧章缓缓踏下石阶。
此阁连地底,算是极阔,石廊内有烛火映道,齐令月徐徐走到那尽头。
尽头处,有男子被囚于十字木架之上,赤着身子,上身却是不堪看的,密密麻麻的血痕,惨不忍睹。
那男子艰难地呼气。
萧章站在齐令月的身后,看那男子的眼神极为怜悯。
“你的同党究竟是谁?那个信匣你究竟给谁了?”
齐令月按着他身上的伤口,轻悠悠地问道。
前夜,她放在暗格中的信匣消失,宅邸中混乱一团,只抓到了他一人,然信匣却不在他身上。
是以齐令月料定,他给了他的同党。
那信匣紧要,断不可显露人前,齐令月势必要追问出下落来。
那男子垂首不答。
“谁派你来的,齐珩吗?”齐令月按着他的手力道愈重了些。
那男子咬牙忍痛,依旧不语。
“萧郎,他不肯开口,怎么办?”
那男子稍稍抬眸,依稀窥见萧章的衣摆。
萧章笑道:“公主以为该如何?”
齐令月淡笑,看向面前之人,她道:“齐珩让你来的?那我便替他考验考验手底下的人。”
“萧郎,我方才与你说的,都赏他罢。”
萧章闻言,手上一颤,心下不忍,低首敛眸,他拿起一旁的刑具,他狠狠攥着那小刀,正欲动手时,停云进了暗室,与齐令月低声耳语几句。
齐令月点了点头,随后留了一句让萧章自行处理。
两人散去,暗室内只有萧章与那男子二人。
萧章不禁湿了眼眶,他泫然道:“许南……”
那男子气息微弱,道:“萧章,翠微院,玉兰树下,给陛下……”
“好,好,我省得的……你……”萧章不禁饮泣道。
许南轻轻摇首,道:“陛下的恩情我还了,求你给我一个痛快吧。”
第094章 薤露易晞(三)
月色溶溶, 长安一府邸内。
东昌公主淡淡瞥向面前相貌清俊的男子,从容道:“霰将军,思虑得如何?”
霰隽笑了笑, 道:“公主, 太心急了些。”
“吾也本不想如此的, 可这是不得不为之了。我放在府中暗室的信匣失窃, 下落不明, 我怕一旦落入齐珩手中, 你,我,还有信匣中提及的所有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霰将军,你得想清楚了。”
霰隽垂首理着身上的衣袍,他轻轻一拂, 掸去残尘, 而后抬首笑笑,道:“公主,此事太重, 请容,某细细思虑。”
“霰将军还要考虑多久?”
“霰将军, 平日你享尽我这儿的好处,那日我也没让你们羽林军陷入神武军那般险境,可如今不同了, 上面时时有把利剑悬在你我的头顶之上,若不取下这把剑, 你我焉能再高枕楼阁?”
东昌公主见霰隽不答话, 唇角绽开一抹讽笑,徐徐又道:“莫非霰将军, 已然投靠崔氏那边了?”
“崔氏也好,毕竟令夫人的长兄,可是当朝中书令,素得今上爱重,霰将军谋取青云之路,我也是明白的。”
霰隽出身长安的名门士族霰氏,少年英才,迎娶青梅竹马清河崔氏之女崔婉为妻。
彼时崔氏式微,空有美名,却是不折不扣地花架子。
霰隽也未嫌弃,然数年升迁无望,霰隽不免心生怨怼。
是以拜在东昌公主门下,图谋青云之路。
如今能拜左右羽林军将军,全归功于齐令月提携。
他是齐令月埋在长安官场的最深一棋。
齐令月如此逼问,霰隽扼腕叹息,无奈道:“公主倒也不必如此刺我。”
东昌公主毫不客气道:“霰将军想上青云,我不拦你,但你也得好好思量,假使今上和崔知温知道你我做的那些事,你觉得你还能孤身自处?假使尊夫人知晓,那个孩子是如何没的,你觉着你还能做她崔家的东床佳婿吗?”
霰隽闻言,不禁攥住手掌,齐令月这是在威胁他,可他却奈何不了她分毫,他沉声道:“五日之内,某定给公主答复。”
齐令月轻嗤道:“那便好。”
东昌公主离去后,房门被人叩了几声,霰隽朗声道:“进。”
一双素手轻轻推开木门,女子眉若柳叶,面容极为娇艳,般般入画,素白色的长裙上绣着海棠花样,其上有青鸾于白云间穿梭。
发髻如云,上有珠玉点翠,腕间环着金钏子,腰间玉环轻动,有脆鸣声。
崔婉的样貌算得倾国倾城,更兼其从小于清河崔家这般的诗礼之家养大,瞧着像极了在卷帙浩繁中堆出来的妙人儿。
远远望去,崔婉更像是她裙摆上的海棠花,清丽温婉。
“官人,妾想着您夜里还未用什么东西,便做了这冷蟾儿羹来,您用几口罢。”崔婉捧着红漆盘,屈身温声道。
“有劳娘子了。”霰隽笑了笑。
霰隽欲接过那描金碗,却不料崔婉手上一滑,描金碗正正好扣在了霰隽的衣袍上,里面的汤羹弄污了大片,崔婉忙用手帕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