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道(47)
“妾做了些点心。”江式微屈身行了礼,随后笑道。
“你能下地了?”齐珩挑眉。
昨个儿脚踝还似宝石般青紫肿着,今日便能直奔紫宸殿,他委实是小看她了。
“好些了。”江式微咬了咬牙,忍着痛说着。
“皇后来一趟,不会只是想给朕送些点心的罢?”
齐珩从食盒里随意拿了块糕点,慢慢尝着。说话的声音淡淡的,甚至带了些冷,和昨晚一模一样。
在昨晚之前,齐珩从来没和她冷过脸,他一直是温和含笑的。
甚至与她对镜描眉,赌书泼茶。
现下他连装都不装了,她有些看不懂齐珩了。
“妾昨日答应陛下的,妾都记得。”
“但妾怕是有些力不从心。”江式微轻轻说着。
齐珩听到这话,原本给江式微倒茶的动作也顿住,下意识地看向她,神色很冷。
随后他敛了敛神色,轻笑道,“怎么?反悔了?”
“锦书,这样出尔反尔,怕是不太厚道啊?”
他咬着“锦书”二字,极为暧昧,言语间丝毫不掩饰他的讽刺。
“妾没有想反悔,妾只是想请陛下帮妾一个忙。”江式微道。
眼睫如蝶翼般轻轻扇了一下。
齐珩只觉有趣,分明是她昨日有求于他,结果反过来还和他提要求。
“什么忙?”
“许我过问政事。”
齐珩气得哼笑一声,又道:“锦书,你觉得可能么?”
“我为什么要许你?或是说你凭什么让我许你?”
齐珩起身,一点点逼近江式微,身上的凌厉之气极为分明,随后将江式微逼近了角落里,江式微退无可退。
齐珩俯首看着面前的女子。
江式微低了他一个头,个子将将到他的喉间。
他右手轻轻抬起江式微的下巴,那块玉扳指如昨日般划过她的脸庞。
他逼着江式微直视他。
指间传来细腻柔软的触感,又怕太凶了吓到她,他微微放软了声音问道:“锦书,和我说说,我为何要许你?”
齐珩眉间轻蹙,似是绵绵青山蒙上了一层阴霾,愁云笼罩,昏昏沉沉的,正如他此时的心情。
齐珩自己十分的清醒,他将朝事与私事分辨鲜明,他可以对江式微好,也只是因为她是他的结发妻。
他为人夫,可以宠着她,爱护她,给她最好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允许她的一切事。
他先是天下人的君王,而后才是江式微的夫君。
若他是非不辨,于家国便是灾祸。
他欣赏江式微于诗书之上的才华,他知道她心中有丘壑,但她终究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他如何能全然信任?
“妾有这个能力。”江式微看见他的面容肯定地说道。
许是经历了昨夜的事,小姑娘一夜间长大了不少,对他甚至都不会那么恐惧了。
齐珩面前的江式微,虽像被人扼住脖颈的伤鹤,但又似有庞大的反击之力。挺直腰杆的样子,让人无法忽视。
“妾会证明给陛下看的。”
“是么?”
“你要如何证明?”
江式微不答,她不想将自己想做的事告诉他。
齐珩见她不作声,以为她答不出,只道:“你回宫去吧,以后别提这事了。”
随后只见江式微轻拽着他的袖子,示弱般地娇声唤他:“明之。”
齐珩身子一僵,未再有动作。他记得大婚时她也这么拽着他的袖子,眸中有泪盈盈,问他:“是妾哪里做的不好吗?”
他现在的样子,好像又在欺负她。
“相信我,成么?”江式微摇了摇他的袖摆,十分委屈地看着他。声音软绵绵的,叫人听了骨头都酥了。
怪道人都说江南女子最是柔情似水,齐珩现下方是信了。
粉色衣衫极为衬她,整个人说不出的娇软柔和。
成,她都这样了,他还能说不成么?
齐珩咬着牙,自嘲一笑,自觉地后退一步,拢回了江式微手中的袖子。
“成,给你半年的时间,向我证明,你有这个能力。”齐珩又道。
“否则,便不能再提。”
“妾不会让您失望的。”江式微一笑。
“那我就拭目以待。”齐珩瞧她如此轻笑着,轻笑的样子,说不出的风流与洒脱。
“那妾不打扰您了,妾告退。”江式微屈身行礼。
“还有,点心很好吃。”
江式微背过身离去时,身后传来了齐珩浅淡含笑的话语。
她眼底渐渐淡了下来,嘴角悄悄上扬,只不过齐珩并未看到。
她今天便是故意的,阿娘说过,有时候女人撒娇扮痴,倒比千言万语还要管用。
如若不这样,齐珩怕是连让她自证的机会都不会给。
既有捷径,缘何不走?
齐珩看着江式微离去的背影,侧头看着她方才送来了糕点,又捻了一块放入口中,甜腻的感觉充盈于口中,其实他素来是不碰这些甜腻之物的,但她说这是她做的。
说实话,这些点心太甜了,齁得慌。
齐珩喝了一大杯茶,低首将他一直放于怀中的素银镯子拿了出来,浅浅日光下镯子的清冷光泽依旧,可见其主人的爱惜。
殿中传来齐珩低沉的叹息声。
他还是,没把这个给她。
随后他将桌上的糕点一扫而空。
第022章 甘旨日疏
七月流火【1】, 政事堂公衙内。
月光犹如白练皎洁无暇,花枝在铜缸的水面中映照出稀稀疏疏的倒影,浅浅暗香于风中浮散, 天气转凉, 原本一切如常的、静静的夜此刻沾染了些许惹人生厌的烦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