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道(50)
“是啊。”漱阳答道。
江式微还不死心,又问了一遍:“可是那位张应池,张观棋?”
“正是那位张尚书。”漱阳肯定答道。
江式微这一月来,也并未闲着,算是将三省六部有些头脸的官员名字都记了下来,连同家中妻室江式微也是熟稔于心。
只是,这张应池在她印象中是有名的大儒,颇具文人风骨,并非是谄媚之人。
“这恰恰说明啊,是咱们殿下贤名远播,就连那位刚正不阿的张尚书都为殿下作传了呢。”
穿着浅黄衫子,竖着圆髻的内人也捧场微笑着道。
江式微并未再作声,只立在原地思忖着。
忽而闻听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说什么呢?这样热闹。”
“怎么站着发呆?”
含着淡淡轻笑,一如春光依旧,暖入人心。
江式微闻声转过身来,果真见齐珩着素白色常服站在她的身后,江式微站定后款款施礼,众人也随之起身施礼。
“没什么,方才听了些趣事。”江式微道。
齐珩扬了扬手,示意身边的内人退下。
随后收了衣摆半靠在了软榻上,目光注视着她,样子极为随意。
江式微看着他这随意的样子,倏然间绽开一笑,若说齐珩刚开始还估计着身份体面,想着在她面前装一装沉稳样子,现在怕是一丁点都不剩了。
瞧现在这样子,俨然是个风流少年。
“你笑什么?”齐珩被她这一笑弄得有些惑然,不禁问道。
“我笑的是,明之现在是连装都不装了么?”江式微对上他打量的目光。
齐珩侧首凝视着她,良久,低声笑了笑,似是自嘲:
“都已经这样了,还在你面前装什么。”
江式微但笑不语,齐珩一直看着她,也未再说些什么。
自江式微与齐珩大婚这一月以来,齐珩面上是夜夜留宿立政殿,外人皆道“陛下对皇后疼爱有加。”就连身边的内人每次看江式微都略带暧昧之色。
但江式微知道,她与齐珩不过是面上装的恩爱,以应付朝野内外,实则两人夜里也一直现下这样,话头来了说两句,没话时江式微便在一旁看书,而齐珩就静静地看着她,到了安寝时二人便分榻而眠。
这似乎已成为了二人心照不宣的约定。
“你今日换了浅蓝色衣衫。”齐珩看着她,淡淡道。
“嗯?”江式微不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
“挺娴静的。”齐珩不再看她,自顾自地拿起茶壶给自己添了茶水。
“明之是在夸我么?”江式微浅笑道。
她浅笑的样子就这般落入了齐珩的眼中,像溶溶月光下,立政殿里半开着的窗旁放着的那盆山茶花,荼白洁净。
似玉。
齐珩低头笑了笑,说了句:“是。”
“明之今日不也换了素白袍么?”
齐珩道:“一直是高翁来负责我的衣物,他拿什么我便穿什么,我也没太过注意这事。”
江式微持杯的手一顿。
齐珩成婚前衣物由高季负责,这无可指摘。但成婚后理应是由她、这个齐珩名义上的妻子来负责。
他这是在暗示她,这个妻子做得不合格么?
江式微无语,又打量着齐珩今日的衣着。
素白色常服上用金线绣了松竹纹案,显得整个人清冷又矜贵。
但总觉得少了些少年人应有的肆意。
“白色很好看,若是绯色,更佳。”
她记得很清楚,那日齐珩为他描眉时穿的正是绯袍。
“绯色...你喜欢绯色么?”齐珩沉默片刻,问道。
江式微应了一声:“有些喜欢。”
齐珩低首看向桌面上放着的图卷,是方才江式微细细品赏过的。他双手放在卷轴的两侧,道:“这是?”
“《墨萱图》。”
江式微一边说着,一边窥着齐珩的神色。
她想知道,齐珩会有怎样的反应。
齐珩攥着卷轴的手骤然发紧,声音带了些微不可察的颤抖,似有悲痛。
他眼底落寞,哑声笑了:“怎么偏拿了这幅画出来?”
他抬首直视江式微。
他想知道她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想送给顾姨的。”
江式微避开了他的目光,垂眸道。
“锦书,你一直都很聪明。”齐珩道。
江式微未答。
“夜深了,你早些歇了吧,朕今日不宿在这里了。”齐珩拂袖而去。
江式微并未施礼,只默默坐在原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形单影只,十分落寞。
他从来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面对那么多的污糟事。
江式微捏了捏指尖,心中不免泛起了酸,她是试出来了齐珩的态度,但却没有想象中那么的欢喜。
良久,她收起了卷轴,放入柜中锁了起来。
想想便觉得还是算了罢。
她不该刺他的。
第023章 寸草春晖
齐珩自那日拂袖而去后, 便十余日未再踏足立政殿。
江式微知道,齐珩还在生她的气,气她用他的痛处来试探他。此事, 的的确确是她的过错。她无可辩驳, 也彻底打消原来的念头。
齐珩的底线与软肋, 是母亲。
她不能再碰。
原想着过几日, 她亲自做些点心向齐珩赔罪的, 却不料齐珩遣来了高季, 今日约她一同去梨园听戏。
江式微眉间稍蹙,只疑惑道:“听戏?”
高季俯首,恭敬地答道:“正是听戏,听闻梨园伶人们排了近日民间较为流传的戏,陛下想着, 殿下也必定十分感兴趣, 所以命臣来请皇后殿下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