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道(60)
“陛下是不是病糊涂了?怎得一直如此问我,你对我一直很好啊,从来没有惹妾伤过心的。”江式微道。
“其实我当初娶你,目的本就不清白,所以你怨我也是应该的。”齐珩还在为她找理由,企图安慰自己。
“不是的,妾不会怨陛下的。”
“锦书,我们是结发夫妻,夫妻之间要坦诚相待对么?”齐珩问她的样子十分诚挚。
“是。”江式微垂首答道。
“我想,我应是不曾瞒过你的,所以我也希望,你不要瞒我什么,我们是结发夫妻。”
“你是我的结发妻子,我无论何时都是会护着你的,如果哪一天出了什么事,你也一定要和我说,你相信我,把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好么?”
齐珩牵住了江式微的手。
他在给她第二次机会。
他希望她能给他这个信任。
“妾相信明之。”江式微看着齐珩乖觉地答道。
齐珩以为是江式微没听懂其中之意,便又问道。
“你现在有没有遇见什么难处?或者,有没有什么瞒着我的?”
他问的很明显了。
江式微不自觉地咽了一口,捏了一下指尖,眼神有些飘忽。
她该告诉他么?若是告诉他,他会原谅她么?
知道了一切的他还会说出这样的话么?
江式微有些不确定,顿时心里不安,犹豫着要不要告诉齐珩实情。
不,不能告诉他。
他对他的阿娘那般在意,如果真的告诉他,他一定会生气。他一定会恨她,毫不留情地把她撇在一边。
她不能告诉他。
江式微抬头冲着齐珩轻轻一笑,若无其事道:“没有。”
齐珩听到江式微的回答,有些痛然,他急忙解释道:“其实你没必要这么快便回答我的,你好好想一想,或许你没有想起来,或者……”
齐珩还未说完,便被江式微打断了,她道:“妾没有什么瞒着陛下的了。”
秋风透过窗户轻轻吹动着床榻前的幔帐。殿外黄叶落,十分萧索。
齐珩是彻底心灰意冷了。
他给了她三次机会,三次,她都没和他说实话。
他眼底十分落寞,面色变冷,他对她真的很失望。
他苦笑一声:“罢了,当我自作多情。”
随后他从怀中拿出了大婚时他与她的结发。他一直珍视已久,从未离身。
他将结发递给了江式微,江式微不明所以便接了过来,只听他沉声道:“你也累了,以后若无要紧事,不必再来紫宸殿了。”
江式微有些茫然,她不知道齐珩如何变成了这样,也只得起身行礼道:“妾告退。”
齐珩已然闭上了眼,不再看她。
第029章 竹清松瘦(一)
江式微出了紫宸殿的殿门, 垂首摆弄中手中用红布条绑着的结发,思忖着方才齐珩的转变,她握紧了掌心, 其实方才她有三次机会可以告诉齐珩她的难处的, 但她选择了闭口不答。
她实在不敢去赌, 她真的很怕齐珩会厌恶她。
毕竟她处于大明宫中, 阿耶阿娘虽关心她, 却也不能时时关照, 她能依靠的唯有齐珩。
她是个懦弱的人,她怕齐珩知道真相。
一时秋风起,白云飘忽,原本郁郁葱葱的草木如今被满目黄色所晕染,秋意浸透整个长安。
江式微嘱咐甘棠不必再陪她, 她想单独地走一走。
过往的内侍不绝, 各自忙着自己的分内之事,芸芸众生,在这大明宫中显得渺小又平凡。
但江式微却深知, 若无他们,大明宫也便不是大明宫了。
“便是身为蚍蜉, 犹有撼树之力。”黄叶飘落间,传来女子的低语。
不知不觉间,她已走到了含凉殿附近, 含凉殿周围并无来往的宫人,不远处便是水榭, 湖面上漂浮着数片杏叶。
一叶而知秋。
她轻轻一叹, 俯下身拾起一片杏叶,双手抚上叶片的纹路, 不知在思索什么。
良久,江式微起身抬首,却不料撞上了一人的目光。那人着青衫立于含凉殿的阁楼之上,隔着落下的簌簌黄叶,他看着她的眼神晦暗不明。
她望向他的位置。
台上看君,竹清松瘦。【1】
微风顷刻间便已染上的离秋的哀愁寂寥,流云漫卷,阳光得以穿过树枝丫洒下一缕金光,银杏叶脉浅黄。
恍惚间,她只觉得那人似曾相识,但她又清楚地明白她从未见过他。
她脑中云海只余下了一联诗。
最是凝眸无限意,似曾相识在前生。【2】
因果错综,她已然辨不清了。
只见那人朝着她缓缓打揖行礼,她亦颔首回礼。二人相顾,并未言语。
江式微颔首回礼后,便转身而去,谢晏从高阁往下望着女子渐行渐远的背影,握着阑干的手指已然发白。
他从江式微迈入此地时,便在留意她了。只是他从未想过,江式微会抬头看他。
谢晏看向高处的蓝空,白云苍狗,如今再见,已然恍惚了。
过往的一切在他的心头上篆刻,留下的痕迹便是他想如何抹掉,终究都归于徒劳无功。谢晏摇头无奈地苦笑了一声,随后便离开了阁楼。
谢晏进紫宸殿时,一入眼帘便是齐珩半倚在枕上闭目养神,整个人给谢晏的感觉便是十分颓败,他笑对齐珩道:“怎么我一回来,你便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惨兮兮的样子?”
齐珩一听是谢晏的声音,便睁开眼,唇边勾起无奈又苦涩的笑容,道:“这不等你来救我么?”
谢晏深以为然地颔首道:“也对。”
说罢谢晏便将齐珩的臂肘抓了过来,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停顿了一会儿,才道:“你怎么动这么大的气?柳治平的案子不是已经大差不差了么,谁又惹你动这么大的火?还一直闷在心里不发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