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道(73)
“嗯。”王子衿没出声,反倒是齐文道轻应了一声。
“殿下,臣得罪了。”他又向江式微揖礼,算是礼节做全了。
“白义将军,陛下看着呢,不要徇私。”江式微又压低声音开口。
白义闻言一顿,他原以为江式微是要他松些,却不料如此。反倒是挑了下眉,思忖几下后,这位殿下怕再说不出这样的话了。
笞掌之刑,取未处理过的藤条鞭来施刑,纵然这小小藤条并不起眼,一鞭下去便可皮开肉绽。且每次施刑,藤条上的倒刺便会加深伤痕,手心相连,才是极致的痛苦。
“那施刑的是右手?”
“左手吧。”江式微还未说话,齐珩便已替她答了。
“那臣,就真的失礼了。”紧接着在这充满血腥之气的屋子里响起一击打声。
手心与藤条鞭激烈一碰撞,藤条划过空中,发出沉闷又厚重的声音。
江式微顿时身上一颤,如同受惊之鹿,手心出现一道血痕,鲜红又刺目。
好疼,好疼。
疼到她恨不得即刻自裁。
这尚且是一鞭,后面还有四十九鞭要受,江式微想到此,心中荒凉又绝望。
人走进荒凉的沙漠中,总是抱有着期待,哪怕身无他物,然而正是这种期待才最痛苦最难熬。
她希望这五十鞭快些过去。
江式微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哀嚎声。
齐珩看到江式微已然变红的眼角,女子咬唇强忍着痛苦,带着细碎的呜咽。
他只觉心中某处隐隐作痛,他忍住想起身过去的冲动,攥紧了拳头,原本修长的手掌此时爆出青筋,他只得闭着眼去数藤条鞭落下的次数。
他懂江式微心中的骄傲,他尊重她,所以他不能去拦。
白义又落下第二鞭、第三鞭、第四鞭·····疼到江式微终是忍不住落下一泪。
十鞭落下,江式微双唇轻颤,小心又害怕地喘着气。
眼中泛泪,唇色半浅半深,浅是她疼得已失去血色,深则因她咬破了唇被溢出的血所晕染。
她的面容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鬓角滚落于地。
十鞭的每一鞭都在加深她的伤口,那种血肉炸裂之痛,让她眼前所见之景都变得模糊,耳边似有悠长而又无法追寻的声音。
她看不清,也听不清。
她忍不住低语呢喃,声音带着委屈如小兽濒死的呜咽声,让人心疼。
王子衿见江式微此状心中已然不忍,她深吸了口气,看向身旁的宗正卿,心知自己没有身份去求这个情,便忍痛闭上了眼。
白义见江式微似失去清醒便又请示问道:“陛下这”
齐珩怔怔看着他,双唇翕动,欲言又止。
手指紧紧抓着圈椅的把手。
那心底早已干涸的枯井,此刻确是有了源头,水面上涌一路蔓延,直到他的眼角。
齐珩现下方是明白有些锥心之痛不必在身,而是在心。
虽然那些鞭痕没有落在他的掌心,却已深深地烙在了他的心房处。
齐珩亦是不好受,身下的圈椅传来轻轻的响声,他定了定心神,又抓紧了圈椅,指甲被他抓得发白。
他若是此刻过去,江式微事后定会怨他,她要他给她一个公平,也要给她一个尊重。
白义这才看到齐珩的眼眶已然变红,犹豫片刻。
“是我...失神了,白义将军可...继续。”江式微回过神,轻轻说着,仿佛下一口气她便再也呼不出了。
齐珩让她左手受刑,已然是为她留了情面,这里不光有他与她二人,更有他的臣下,她不能再让他为难。
“那臣便真的继续了。”
江式微轻应了一声。
随之而来又是几鞭,倒刺勾起鲜血四溅,江式微的手心已然血肉模糊,原本如柔荑的手早已看不出当初的模样。
终于到了第二十五下,一半之数终于过去了,江式微似是又瞧见了曙光。
手上的撕痛也在提醒她,她还要重头再来一次。
甚至比方才更痛。
江式微轻吐出一口气,便被下一鞭带来的疼痛给撕裂。
到了第四十下,江式微已然是彻底地神志不清,头悬悬而欲垂,她低声哭泣。
江式微浑身发颤,被贝齿咬破的唇不断有血珠溢出。
王子衿终是忍不住了,她跪伏于江式微的椅旁阻拦,狠狠瞪了白义一眼,朝齐珩饮泣道:“陛下,求您了,真的不能再打了,殿下真的已经受不住了。”
齐珩重重呼出一口气,指尖似有什么东西断了。
手上传来一阵刺痛,他低头看了一眼。
只见那莹片折裂,困住猛兽的丝弦也随之而断。那凉液从指甲一路蜿蜒向下,很少,少到尚且聚不成滴状。
也很多,多到冲垮了他一直压制自己的关键堤坝。
江式微抬眼见白义举手即将又落下一下,已是心如死灰闭上了眼,准备接受剩下的鞭数。
然而想象中的锥心之痛没有到来,藤条刺入手掌的声音依旧。
江式微方抬眼,便见齐珩已站到了她的身前,手上滴着血珠。
“不···这是我的过错,你···你不要替我···”江式微见到面前的血珠清醒了许多,慌忙想扯住他,然而铁链束缚着她的双肘,她无法动弹,反而因举动牵动着伤口作痛。
“陛下,臣···”
“你继续。”齐珩仍说着,左手直接强硬地摆在了白义的面前。
“剩下的我替她。”
齐珩终是不忍。
他尊重她的想法,但他不可能就这样放任。便是江式微清醒后怪他也好,他也必须要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