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道(72)
“一定。”
“受了刑,我的心里也能好受一些。”江式微将脸深深埋入齐珩的肩处,喃喃道。
第036章 笞掌之刑
深秋凉夜, 孤月蒙上一层薄雾,天色稍暗,依稀可见丽景门推事院内站着三人, 一为金吾卫将军首领白义, 另外两人则是宗正卿齐文道与王子衿。
白义兼领丽景门推事院首长, 是推事院掌刑者, 而江式微身份尤殊, 必要由掌管皇族事务的宗正卿与后宫代领宫正的王子衿在场监刑。
齐珩考虑到江式微的名声, 将风声瞒得极紧。是以除了推事院这三人外,再无他人知晓。
暗夜中两人走向推事院,还未入门。齐珩对江式微最后一次提醒。
“你真的想好了吗?推事院的人不会因为你的身份而容情,是以,你现在反悔, 还来得及。”
毕竟笞刑五十下, 很疼也很难熬,没有人会愿意受刑,江式微也不例外。
何况她的手生得极为好看, 若是因此而毁,她该有多难过?
江式微掀开了帏帽上的纱幕, 看向齐珩,定定答道:“我不后悔。”
正是因为推事院直属天子,不会容情, 所以她才会来。
这刑张应池受了,柳治平受了, 静盈受了, 而她却要因为与齐珩的关系而逃避,这对别人不公。
一做错了事, 就如孩提般往齐珩身后躲,甚至让齐珩因她而破坏自己的原则徇私。
她自己也会觉得屈辱,她再也不想做齐珩和齐令月养在温室中的花朵了。
这一次,就让她尝试着承担一回。
她推门而入。
三人见齐珩与江式微进门忙打揖行礼。
白义还因那天的无礼而内心歉疚,现下见了江式微有些发怵。
“殿下,这……这五十下可非少数。”白义心中不定,于是问道。
“我知道。”
“那……殿下请?”白义抬手对江式微犹豫道。
“殿下。”王子衿不禁轻唤一声,似想阻拦,见齐珩望向她,迅速噤声。
“没事。”江式微朝她摇头,似是安抚。
丽景门推事院真不愧有例竟门之名号,一进门便是极浓郁的血腥之气,江式微忍不住想作呕,只觉得眼前有些发晕。
白义见江式微此状,眼底有讽意,江式微来前,推事院已被他大肆修整一番,原一进门便是满墙的刑具。
甚至还有人皮。
连这点血腥气都受不了,待会儿怕是这刑也受不来。
估计又要和陛下撒娇求情了。
说心里话,白义委实是看不上江式微的。在他们从小陪在陛下的人心里,后位理当是华阳公主之孙,王含章的。
那才是能配得上陛下的人,豪爽大气又不会失礼,门第、样貌、教养、才华样样出挑。
齐珩的皇后便该如此,而非是江式微这般只知诗词歌赋的高门贵女。
屋内放着圈椅,江式微坐了上去后,白义有些迟疑,按常理,须得以铁链锁人犯的手脚。
既为防人犯因受刑而四肢乱动,也为对人犯的警告。
刑律的绝对威严不容轻视。
铁链一锁,管他王公贵族,亦或贩夫走卒,通通皆为他推事院的人犯。
任他们宰割。
然而面前这位可与他们不同,面前之人是天子发妻、东昌公主的独生女。
他虽不知江式微和齐珩发生何状,让她来此受刑,然他知天子无明旨废后,她还是地位尊贵的皇后殿下。
是以白义不敢对她无礼。
白义犹豫地请示齐珩,手中举以铁链向齐珩躬身问道:“陛下,这……”
齐珩看了眼他手中之物,眉间一蹙,深深看了江式微一眼,并未出声。
“我可以的。”江式微轻声答道。
“白义将军把我当成普通的犯人就好,我既来此,便不是皇后,只是江式微,因此白义将军掌刑时也不必容情。”
见天子未出声,且听江式微此语,白义方敢动手,江式微的双臂被铁链束缚在了圈椅上,那铁链十分沉重,江式微原本如凝脂的肌肤上留下了很多红痕。
勒得她双臂作痛。
江式微咬了咬唇。
目光落在了角落里被废弃的一个刑具,状如花朵,以铁浇筑而成。
上面貌似还带着暗红色的血迹。
“那是铁骨朵,宣懿皇后当年在这里受过刑。”(1)
齐珩注意到她的目光,冷声开口,言语间似有恐吓。
他倒真希望能吓到她,这样也不必再继续受刑了。
“噢。”江式微垂着头,没再问下去。
手上好沉好疼,她根本动弹不得,白义倒真是未留情。
江式微垂首,瞧了眼自己的双手,倒非她自夸如何,她的手确是好看的,自幼的娇养,肤如凝脂(2),手指纤纤,又细又长,似春笋,又似葱根,指甲更如同冰玉一般晶莹剔透。
加上她又通琴棋,阿娘就夸过她这双手古今难得,举动间有别致的风流。
只可惜,此夜将毁,江式微思忖片刻,只觉眸中酸涩难忍,鼻尖似有针刺。
但她知晓这是她该受的。
为她的一己私欲。
为她的一念之差。
为她的阴险私念。
这都是她该付出的代价。
不该称屈。
也不该迁怒他人。
只是她还是难受,非怪齐珩,而是怪自己何故要动恶念?何故因自己的阴私想害无辜的人?
江式微怕齐珩发觉她眼中的泪,未敢抬首。
“行刑吧。”江式微轻声开口,细听去带着呜咽。
白义看向上位的齐珩,见齐珩并未出言,只以为是应允,便转向站在一旁的齐文道与王含章,他作一揖:“劳烦周王与尚宫监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