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道(94)
江式微点了点头,王子衿的话直中她心,她不想否认。
喜欢齐明之这件事,她不愿否认。
受礼教熏陶多年,她知道不该这样直接明了地表达自己的心意。
以往他们教她要知廉耻、明礼仪,喜欢与不喜欢不该是她这样的人宣之于口的,她也确实一直将之奉为圭臬,但如今当王子衿问她时,她竟想明白地告诉她。
她喜欢齐明之,很喜欢,很喜欢。
“他是君王。”王子衿淡淡道,只是在说着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我知道。”江式微垂下眼眸,反倒笑了一下。
王子衿静静地看着她,忽然发觉她有些看不懂她了。自帝后成婚以来,江式微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在眼里,从未有过逾矩。
江式微不是不清醒之人。
“他会有很多的身不由己,就比如这次的罪己诏。”王子衿提醒道。
“我也知道。”
“他以后可能不会只有你。”王子衿不留情面地说出现实。
“我更知道。”
“如果东昌公主、江家、南家有朝一日与他兵戈相向,你怎么做?”王子衿问道。
“我不愿见到那一日,但如果真的有,道何处,我心即在何处。”
道之所存,她心之所存也。
与其让私情作祟,左右为难,倒不如将其交付给道义。
王子衿摇了摇头,并未说什么,江式微面上温和柔顺,然性子却果真随了东昌公主,太过执拗,便是撞了南墙都未必会回头。
“算了,说说别的,我是带着账簿来的,这个月各局各司的例银你瞧瞧有没有什么不妥。”王子衿将账簿递了过去。
江式微翻开细瞧了瞧,一炷香左右的功夫,她便看完了。
而后道:“把我的例银拿出一部分,算给甘棠她们,前些日子她们跟着我看书太辛苦了,然后你自己再取一部分吧。”
说罢,便抱着九霄环佩走向内室。
王子衿闻言挑了下眉,调侃道:“这么大方?那我可得好好想想取多少。”
江式微瞥了她一眼,而后用锦帕细细擦拭着琴身,生怕漏了一处。
却不料漱阳匆匆入内,忙道:“殿下不好了,陛下晕倒了。”
“什么?”江式微急声道,手上的帕子一松,悄然落在了地上。
紫宸殿内,人心散乱,谢晏刚为齐珩诊脉,眉间紧蹙,随后朝江式微道:“他受了寒,再加上前些日子不眠不休,现下高热不退。”
“那何时能醒?”江式微忧心问道。
“未知。”谢晏摇了摇头。
“现下我们应做的是如何将消息瞒住。”谢晏沉声道。
君王高热昏迷,正是一团乱麻之时,难保不会有异心之人趁此机会作乱。
“对,我们不能自乱阵脚,传我的令,紫宸殿内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
“白义呢?”江式微问道。
“臣在。”白义着甲胄单膝跪于江式微面前,面上恭谨,心中却带着怀疑与小心。
他的主上唯有齐珩,但眼下齐珩昏迷,便一切谨遵皇后之命。
然皇后若敢有异心,他便是拼了命也会斩杀皇后。
“带着金吾卫阖宫门,任何人不得出入,你再择亲信留在紫宸殿,若有人敢擅闯,无论来者为谁,皆就地斩杀。”江式微语气强硬,不似平常。
“臣遵旨。”白义垂首领命。
江式微转身入了内室,看着榻上的齐珩面颊绯红,伸手贴近他的额前,额间滚烫,如谢晏所言。
她垂首握住了齐珩的手,他的手心亦是灼热。
身上的滚烫与意识的涣散让齐珩在一片黑暗中触不及光亮,他眼睫稍动,双唇隐隐发颤,直觉面前稀稀疏疏的光点汇聚成了一个身影。
一个他再也触不及的身影。
齐珩一声低唤:“娘...”
“什么?”江式微听到齐珩的低于呢喃,凑近了些,想将齐珩的话听个清楚。
却不料殿外吵嚷声响起,江式微蹙眉,随后看向谢晏与高季,叮嘱道:“伯瑾,高翁,辛苦你们守着他一会儿,莫让旁人接近他。”
“是,殿下。”高季躬身含泪道。
随后将齐珩桌案后的书格中拿出那把匕首,隐藏于袖中。
她要护着齐珩,无论如何。
殿外,王子衿与白义蹙眉看向面前怒气冲冲的女子,王子衿正色厉声提醒道:“这里是紫宸殿,容不得公主放肆。”
白义的手放在剑鞘上,随时做好拔剑出鞘的准备,若东昌公主敢上前一步,他便毫不犹豫地挥剑相向。
“是么,吾不过是想进去给陛下请个安,怎么王尚宫偏给吾按个放肆的罪名?”东昌公主冷眼瞥向王子衿。
若是她兄长王铎在此,或许还能试着拦住她,可面前不过一个小丫头,她自是不必放在眼里。
原她也不想闹这么一出,只不过她方从顾有容那儿出来,正欲出宫,却不料被守门的金吾卫拦下了,说是奉了意旨封锁宫门,任何人不得出。
长这么大还从未被人这样拦过,东昌公主自是气不打一处来,直奔紫宸殿来讨个说法。
却不料刚进门便见王子衿与白义一脸严肃地守着,她齐令月也不是个傻的,自然晓得出了何事,可偏他们这样拦着,她倒真还想进去看看齐珩现在如何,也好提前做些打算。
“你们让不让开?”东昌公主厉色道。
“公主恕罪,臣等祗承风旨,不能让公主进去。”王子衿敛衽肃声道。
齐令月欲上前一步,却不料殿门骤然而开。
江式微面色凝重迈出门槛,王子衿道:“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