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道(95)
白义止住方才欲拔剑的手,俯身拱手道:“殿下。”
东昌公主反倒笑了:“殿下也在,殿下既然在此,你们还敢拦着吾?”面上带着势在必得的笑容,向前步去。
白义直身,手又搭在了剑鞘上,目光紧盯东昌公主的脚步。
江式微朝她横出一臂,意为阻拦,东昌公主在江式微面前留步驻足,略带怒意问道:“怎么?”
怎么?瞧江式微这样子,也要拦她?
“公主不能入。”江式微定定道。
东昌公主闻言后怒极反笑,耳上明月珰不禁微晃,只听她朗声道:
“里面住着的是我的亲侄,也是我的女婿,你面前之人,是今上姑母、皇后生母,我要关心我的侄子,叙一叙姑侄之情,我怎么进不得?”
“陛下正在休息,公主若想叙姑侄之情,还请改天。”江式微毫不胆怯地对上齐令月的目光,而后缓缓道。
“若吾偏要今天呢?”东昌公主微眯了下眼,声音中透着威严。
“那公主只能吃个闭门羹了。”江式微冷声道。
东昌公主没理她,反倒绕过江式微前去,不料江式微疾步上前拦住怒道:“放肆!”
在场之人除白义手握剑柄外皆跪伏于地,殿内高季与谢晏闻声向殿外望了望,高季急道:“殿下能拦住长主么?”
毕竟江式微是东昌公主的女儿,以其女的身份想拦住母亲,这怎么听都觉得不可能。
谢晏眸中无波澜,转过身,用帕子擦拭着齐珩的额间,淡漠地吐出两字:“她能。”
殿内水波不惊,殿外黑云压城,停云忙替东昌公主开释道:“殿下,公主只是过于忧心陛下...”
“吾和公主说话,你以何身份插嘴?”江式微怒道。
她直视着东昌公主的双眼,她倒是想看看她的阿娘还要做什么事。
“皇后殿下还真是威风。”东昌公主反讽道。
“不敢,这里是紫宸殿,是历代君王安寝之所,公主是臣,无传召实在不应入内,吾只是在提醒公主。”江式微道。
“我,你的母亲,今天就要进这个门!”东昌公主见她如此,反倒怒极,铁了心要和江式微站在对立面。
她倒想看看她这个平时温婉谦恭的女儿对她这个母亲能做到何种地步。
“公主既铁了心要进,那便进罢。”江式微稍稍侧过身,给东昌公主让路。
白义闻言,手紧握剑鞘。
东昌公主上前一步,只听江式微冷冷道:“你今日进了这个门,明日问罪的诏书便会至你东昌公主府。”
“你且看我会不会这样做。”江式微侧过头看向东昌公主,眸中含泪,眼角泛红。
白义剑已出鞘一半,剑身在如雪荼白的月光下泛着彻骨的寒光,剑刃带着人臣的道义与忠诚,似能斩断亲情的纽带与牵扯。
见东昌公主止步,白义手上一顿,继续旁观她二人之举动。
“他有你这个皇后还真是...”东昌公主咬着牙说出几字,眼底带着痛心的绯红,随后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向外离去。
她知道,她这个女儿既然说得出口,便做得出来。
只是听她亲口说出,便觉心痛不已。
江式微看着东昌公主离去的身影,只觉腿上一软,幸被王子衿扶住,她含泪摇了摇头低声道:“没事。”
为君与为亲,她选了君。
便是不为齐珩,也是在为江家,假使今日真让东昌公主进了去,齐珩若有事,江氏还有一线生机,若无事,江氏便离覆灭不远了。
江式微叹了口气,而后嘱咐道:“你们做得很好,陛下醒前,还是任何人都不见。”
“是。”
随后入了门,悄然拭去面上的泪,走到谢晏身边低声问道:“有见醒的迹象么?”
谢晏瞧到她眼角还未干的泪水,垂下眼眸道:“目前没有,待一会儿喝了药应该可以醒。”
随后从怀中抽出一锦帕,递给江式微。
江式微有些讶然,但还是接过,低声道了一句:“多谢。”
“你在这里看着他吧,我去看看药。”
江式微点了点头。
江式微刚用冷水浸泡了帕子,随后一拧,水花哗哗地落入铜盆,江式微擦了擦他的面容。
须臾,高季端了药碗上来,谢晏跟了上来朝江式微道:“我喂他吧。”
高季扶起齐珩,谢晏手上稍稍用力,意图将药灌下去,高季见谢晏的举动面上一僵。
江式微上前一步,忙道:“你别这么灌他啊。”
随后接过谢晏手上的碗,指尖传来滚热,江式微轻轻搅了一会儿,而后直接喝了一口,见不太热方一点一点地送至齐珩口中。
举动却比谢晏温柔细致多了。
江式微转身朝着谢晏道:“伯瑾,你去休息吧,他,我守着就好了。”
谢晏见其眸中的坚决,只点了点头,随后走向外面的小榻,怕齐珩夜里会有个什么不测,歇在这儿,江式微一唤他他便能听到。
“高翁,你也去罢。”江式微看向高季,高季虽说不愿离去,也终是点了点头。
内室惟江式微与齐珩二人耳。
空中青白,天边升起如绮般的绚丽朝霞。
“阿横,你要照顾好自己。”那面容慈和的女子朝他温和一笑。
“不要太劳累了。”她叮嘱道。
他不停地摇头,他扯住了她的衣袂,试图将她留在他的身边。
然她一挥手将他推离,一道日光撕破了他的残梦。
齐珩睁开了双眼,随后慢慢起身,只是病躯到底是不如平常,只觉得眼前有些恍惚,而后侧首见一女子伏在他的榻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