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道(96)
女子双目紧闭,双臂枕于头下,安安静静地歇在那里。
齐珩见他的披风正置于榻尾,他轻拿起,盖在了江式微的身上。
第047章 料峭春风(三)
他将披风小心翼翼地盖在她的身上, 却不料她还是醒了。
江式微带着倦意,声音略沙哑,她欣喜道:“你醒了, 身上还难不难受?”
手不自觉地抚上他的臂肘。
齐珩垂首看着搭在他臂上的手, 若有所思地看向她。
江式微意识到不妥, 忙撤下手, 解释道:“我……”
然齐珩只是摇了摇头, 温声安抚道:“我好多了。”
“辛苦你在这守着我了, 快回去吧,别让我过了病气给你。”齐珩低头咳了几声。
江式微扶着他缓缓躺下,而后道:“反正我已经在这呆了许久了,便是过了病气也早就过了,我不走。”
说到最后一句时, 眸中带着倔强。
齐珩苦笑, 他拿她没办法。
“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江式微轻声问道。
齐珩倒真有些饿了,便点了点头。
江式微唇边带笑,往外朗声唤道:“高翁, 陛下醒了,拿粥进来吧。”
高季一听见内室的传唤, 步伐不禁一乱,摔了个趔趄,忙疾步往内室去。
见齐珩面色稍惨白, 靠在枕头上朝他淡笑,倒是给高季心疼得老泪纵横。
陈内人, 就这么一个儿子。
临死嘱托给他, 他照顾齐珩这么多年,心里如何不疼齐珩?
幸好, 齐珩这是醒了。
“欸,我这就拿粥去。”
高.季忙去殿外取粥了,江式微向前倾身,手搭在齐珩的额间,随后又贴上自己的面颊,喃喃道:“幸好退了。”
齐珩还未反应过来方才江式微的举动,她便已收回了手。
齐珩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倒让江式微有些不大自在,她寻了个理由,垂首低声道:“我去给你看看药。”
而后趋步离开了内室。
谢晏看着女子面容绯红,疾步而出的样子,入内换上一副调侃的样子,笑道:“醒了?”
随后还不忘挖苦道:“我说齐明之,你这平日的晨练都练哪去了?几日功夫就能把自己给整病了。”
“不过也是,不病这么一场,倒看不出佳人的深情厚谊。”
“深情厚谊?”齐珩抬眼看向谢晏,轻声问道。
谢晏倒笑了,只是唇边带着若有若无的苦涩与勉强,他道:“目不交睫、衣不解带,又亲尝汤药。”
“可不是深情厚谊么?皇后殿下为了你可是把大长公主得罪个透顶。”
“细说。”齐珩眼底竟出现了一丝自己都未意识到的期盼。
待江式微端了漆盘入来,谢晏早已不见身影,只瞧见齐珩默默靠在枕上,注目着面前的锦衾,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道:“明之,你先喝粥,再喝药,不然会难受的。”
齐珩闻言抬头,看向她,神情与平日不同,眼眸如暮色,其中泛着点点微光如同大明宫漫漫长夜中他独自蹀躞良久方找到的,那抹能够给予他温暖与陪伴的细碎月光。
他努力地将那抹月光拢于手心,藏于心底,带着眷恋的情愫复而前行。
心底已然一片安宁。
他彻底懂了。
那时谢晏问他,对她到底是真的喜欢?还是出于夫君对妻子的责任?
那时他无法给予一个明确而肯定的答复,如今他能明白地告诉谢伯瑾。
他,爱慕她。
无关家世,无关名分。
仅仅是因为,她是她。
知她不愿,他不为难,他愿将这恋慕之情暂留于心底。
只待水到渠成时,他会将一切与她倾诉。
须臾,他朝她温和一笑,道了一声“好。”
“小心烫。”江式微将那描金碗递给齐珩,轻声叮嘱道。
齐珩低应了一声,随后缓缓将粥用尽,身上稍暖了些,再将拿起药碗一饮而尽,口中一股苦涩之气蔓延开来,齐珩稍稍蹙眉。
谢晏开的这方药,太苦了。
他甚至都怀疑是不是谢晏在里面放了黄连。
只见江式微如变戏法般在齐珩面前打开自己的掌心,上面赫然放着一块糖,上面包裹着浅黄色的糖纸。
她莞尔一笑,道:“吃块糖,可能会甜一点。”
“我在身上常带的。”末了又怕齐珩发觉她太过刻意,补上一句。
齐珩拿起糖,剥开糖纸,见到其真面目,是麻团糖。
用饴糖加了些果仁做的。
齐珩将麻团糖放入口中,苦涩逐渐为饴糖的香甜所掩盖,正如儿时上阳宫的那场大雪所留下的累累伤痕被面前的春日暖光慢慢治愈。
齐珩倏然笑了,江式微略带不解之色,只听他低声喃喃道:“挺甜的。”
第048章 料峭春风(四)
过了两三日, 齐珩的风寒才算是好全了,恢复了早朝。
见紫宸殿桌案上堆积如小山丘的札子,齐珩不禁扶额叹息, 朝高季道:“我还能再生场病么?”
高季笑道:“那怎么成?”
他倒是有些贪恋江式微那些日的照顾。
齐珩长叹了一口气, 步至桌案后, 拿起置于最上面的札子, 打开方见是一道请安疏。
末尾正书八字:“臣叩问圣躬安和否?”
齐珩持起朱笔, 落墨二字:“朕安。”
而后搁于一旁, 拿起下一本,然上面内容与方才一本相似,只请安之人不同。
齐珩耐心地做了批复,但之后几本皆一样,齐珩苦笑, 这是多少个请安疏?
他倒不想为这些事所耽搁时间, 便唤了常诺来。
“常诺,将这些札子分一下,请安是一边, 朝事是另一边,然后把论朝事的札子给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