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安眠，黎珩琰以为第二天自己就会跟安润裴回到原来的生活。

要么去S市等着那两个人的移植手术，要么回B市休息，然后安排工作。

他还没忘记自己还有第二季度的三十万，尚无着落。

但安润裴带他出门吃早饭，中途却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黎珩琰知道他不会走太远。

他还猜是不是给自己留点平静的时间。

虽然黎珩琰有些莫名的失落，但不得不说安润裴很体贴。

可没想到几分钟后，陆熙泽坐到了黎珩琰的对面。

黎珩琰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跟安润裴之间的关系，连带着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身边的人相处。

看到对方，他尽量寻常地跟对方问了声好，但陆熙泽没有回。

黎珩琰吃得不多，一开始还有餐具碰撞的轻微声响，但很快餐厅这个角落就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

他不知道怎么找话，陆熙泽也盯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兀自坐立不安。

“你……”

“泽哥……”

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

也不知道该说默契十足还是毫无默契。

陆熙泽抓耳挠腮半天，最终也没说出什么话来，叹了口气，破罐子破摔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张照片。

若是安润裴在场，就会知道这是他师兄来跟他确认黎珩琰的身份时，带着的相册里那张照片。

安家奶奶告诉过安润裴，这照片一共拍了三四张，安家收藏了两张，陆家一张，程家或许还有一张。

黎珩琰没有接，只是看着那张照片，看着那个跟他长得非常像的女人。

陆熙泽拿了个新杯子添了茶。喝了口水分散自己的紧张，他握着杯子试探着开口：“我本来昨天就像来找你的。但是老安说你的状态不太对，让我先缓缓。可是我等不了了，对不起这么着急来找你。我……我很担心你。”

黎珩琰抬头望进那双浑圆的猫儿眼，那里头满满都是纯粹的紧张担忧。这张脸，和照片中搂着女人的男子一般无二。

“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吗？”黎珩琰将照片推回去。

陆熙泽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受伤的情绪从那双眼睛里溢出来，让人看了难不动容。

黎珩琰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惨淡。

“正好，我也不记得了。泽哥一大早赶过来，还没吃早饭呢吧。你先吃，我……我先告辞了。”

“琰琰……”陆熙泽想留他，起身的时候被靠墙的椅子硌了膝弯，迟了一步。他失落地坐了回去，懊恼地揪了揪自己的头发，将那两撮挑染的白毛揪得摇摇欲坠。

眼睛余光看到对面一人落座，陆熙泽惊喜地抬头，嘴里一个“琰”字还没出口，又吞了回去，像吞了一钱黄连。

“失望了？”安润裴提起小炉上热着的茶，添了一点在黎珩琰的杯子里，喝了一口，“我跟你说了，别急着跟他说。”

“我知道他很难接受，但你都说他是我弟弟了，他又知道自己不是黎家的娃，这种时候，难道不是更应该开心家人来找他么……”

安润裴看着自己这从小被人娇宠到大的死党，无语得厉害。

“他吃过很多苦。有些是家人苛待，有些是交友不慎。其中有物质上的不足，这是小节。精神上的亏欠才是大头。你在这种时候告诉他你是他的家人，他不但不会觉得欣慰，还会下意识迁怒。如果你们当初没有把他弄丢，他这么多年何须吃这些苦？”

陆熙泽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怪我把他忘记了，怪我早知道却还是纠结自己那点别扭。”

“在我面前作态就得了。别闹到他面前去。”安润裴冷眼看着，语气仍是不好，到底还是柔和了些，“对你的迁怒，会让他自己很难受。”

“为什么？”

“因为他很清楚，导致他人生歧路的不是你。下意识的迁怒，可以短暂让他自己好一些，到最后却只能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只会迁怒的懦夫。”

安润裴说：“老陆，你的弟弟，是一个跟你一样柔软的人。”

第六十四章 麻烦找上门

离开了酒店餐厅，黎珩琰没有回客房，而是上了天台。

天台的防护做得很好，所以大门并没有锁，他轻轻松松就进来了。

他站在隔网边，望着下方，扣着铁丝的手有点发抖。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看了多久，只觉得热汤热粥喝下去，身上腾起的热气，被天台的冷风吹散了，心火都熄灭了。

然后他听到了谁在他身后停下步子，却久久没有开口。

“你是来听故事的吗？”黎珩琰问。

脚步声又响起，这一次停在了他身边。

男人握住他抓着铁网的手，轻轻掰开，握在手里，“可以不听。”

黎珩琰随着他的动作转身，看着他的脸，眼神认真专注，神情严肃。“你是不是对谁都这样？”

“什么样？”

“严肃刻板，像个老领导。”

“我没观察过自己。你可以观察一段时间，然后亲自告诉我。”

黎珩琰笑了笑，转回头，顺从自己心意，往后退了一步，离边缘远了些。

“我其实挺怕高的。”他说。

“嗯。”安润裴应声。

“你还记得年初一你来我家找我，我做噩梦了吗？”

“你说你梦到游乐场、礼花、追你的黑影，黎卓，和困住你的黑暗。”

“你记得可真清楚。”黎珩琰抽了抽，没把手从对方掌中抽出来，就放弃了，“小时候的记忆其实很模糊了，只勉强记得莱茵河瀑布，还有哪怕搬家也不敢扔掉的那盒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