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

医生看着那双毫无光彩甚至有些涣散的凤眼，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还是器械护士听了三遍，才判断出来，他似乎是说：“求求你，别救我。”

原本医生还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继续处理血肿，直到一助和二助报告病人身上多处开放性损伤和比较严重关节错位，进一步检查到肛门和直肠撕裂伤，以及精液残留……

生命体征稳定后，更为详尽的入院检查，一些陈年的体表损伤和陈旧骨性损伤，体内常规微量元素极度缺乏。

推测遭遇长期监禁、暴力和性侵。

医生甚至想替ICU里的人报警。但趴在玻璃上痛哭流涕的这个人实在权能不小，找个替死鬼易如反掌。

而且他只是个医生。一个为了生计，在这家为了替钱权人士收拾烂摊子的私立医院里谋职，把灵魂卖给了魔鬼的医生。

他其实见多了被糟蹋的漂亮孩子，就葛邵祺送来这家医院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但只要是个人，就会有求生欲。

医生望向那个浑身插满管线的青年。

这是他见过的第一个几乎没有求生本能的人。

半小时前，在进行第十一次抢救时，看着那张脱相的苍白的脸，医生差点停下施救的手。

那一瞬间他想，遭受了那么多痛苦，或许确实该放他解脱。

可现在他看到往日不可一世的葛少，在挂断了又一个电话后，在病室外哭天抢地，觉得可笑又可悲。

或许就像他老师说的，现实不像文学作品里那样非黑即白，最恶的人也有心底的柔软。

可惜医生很清楚，以现在这个抢救的频率来看，再顽强的生命也抵不过自愿放弃。

这个青年终究强留不住。

“葛先生，救不活的。强留三天已经是极限了……”医生不敢强行挣脱，怕激起对方的应激情绪。

但听到这话，男人似乎突然被什么击中了一般，颓然地放开了医生，不顾阻拦，径自进了ICU。

他一把拉起青年畸形的手腕，像是要把人从病床上拽起来，但身边的机器发出尖锐的鸣响，只能放手。

冷眼旁观的黎珩琰没有任何的感觉。

他意识到，自己跟这具身体的联系，要断了。

下一刻，心电监护仪发出平直的锐响。

黎简死了。

【作者有话说】：非司法相关专业人士，相关内容杜撰，且非常不严谨，仅供娱乐。

第八十章 换生

旁观自己的死亡是什么感觉呢……

大概是大局底定的空茫。

黎珩琰没有继续待在医院看自己的身后事的打算。在葛邵祺开始摔打那具残破不堪的尸身前，就离开了ICU，进而离开了医院。

这个地方他不熟悉，只能漫无目的地走。

这家私人医院似乎比邻别墅区。

他记得安润裴似乎在这里也有一套房子，但不确定，只能一家一家找。

连进了几户人家没有结果，黎珩琰望向了上方，有什么在冥冥之中，指引他往最里面半山腰上的建筑走。

魂体虽然没有漂浮瞬移之类的技能，但步履似乎轻快了很多，很快他就走到了人工湖边的那两幢风格迥然不同的住宅边。

黎珩琰摸了摸下巴，一时不确定应该先去探查哪一座，但更靠近自己的那一座里传来了一阵兵荒马乱。

一时好奇，黎珩琰率先走进了人声鼎沸的这幢房子。

进门，黎珩琰就看到了自己的师父。

陆家陆和。

从陆熙泽口中，黎珩琰知道，陆和是现在陆家的代家主，不管事，只在山上修道，偶尔开宗祠、主持家族里的一些事情，还保管着族谱。比起家主，更像是以前家族里的宗正。

在黎珩琰面前一向泰然淡泊的陆和，此刻记得跟热过上的蚂蚁似的团团乱转。

陆老板，据说是陆熙泽的大堂哥，端着茶也喝不进，只能起身拦他，“二叔，你再转，我头都要晕了。小泽现在的情况也不是说您转几圈就能好的啊……”

“三天了，是一点都没有清醒，你倒是再想想，他还碰上了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有二叔。他难得来找我喝茶，我们聊到了以前的事，他就让我给他讲他忘记了的那几年，我们正聊着呢，他就突然喊疼，喘不上气，就一直烧到现在。”

“具体说了什么？”

“说……说以前阿泽经常去找安家那小子玩儿，跟大院儿里那帮纨绔混在一起。还提到安家那小子挺喜欢……挺喜欢琰琰的……”

“你跟他提小琰了？！”

“是啊……二叔，是不是琰琰还在，但是出事了？不然怎么……”

两人说到一半，楼上爆发出一声非人的叫喊，仿佛兽类痛失眷侣、子嗣时的嚎叫。

这叫声戛然而止，惹得客厅里两人一慌，连忙上楼去查看。

家庭医生已经被赶了出来，看到另两位雇主，连忙说：“烧退了，情况还好，就是情绪……”

两人压根儿没给医生把话说完的时间，推门进去，迎面就是一个抱枕，被陆老板打开了。

黎珩琰透过两人，看到了床上的青年，抱膝痛哭，却哭不出声音。

“阿泽……”

被惊动的人慌乱地抬头，看到二人，仿佛看到了救星。

“大哥！二叔！二叔……二叔，我把琰琰弄丢了……我把琰琰弄丢了……我看到他了，我真的看到他了，你帮我去找他，我找不到他了、他说他要走，怎么办二叔……”

他的思绪实在是太混乱，陆和怕他被极端情绪伤害，搂住他，一边安抚，一手已经摸到他后颈，巧劲一捏，人就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