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与美强惨权宦(22)
下午的阳光,原本还穿透云层,斑驳地洒在窗棂之上,然而,好景不长,天空渐渐拉上了灰色的帷幕,阳光也随之变得明明灭灭。
御书房窗户依旧大开着,我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任由思绪漫无目的地游走。
小安子畏畏缩缩地站在门口,一双眼珠子溜溜地转,想看我又不敢看我,怕我生气,却又怕我憋着气。
外面传来了一点动静,和江知鹤的声音。
“劳烦李公公通报一声……”
他大抵是在和御前太监说话。
李公公很为难的声音传过来:“江督公,实在不是奴才拦您,而是,而是陛下下了令,谁都不见吶,要不然……您回去罢,何苦平白跪在这呢……”
小安子站在门口,颇有些里外不是人的意味,一直踌躇不定地看着我,看起来就是又想说话,又不敢说话。
“那本督便跪到陛下开恩为止。”又是江知鹤的声音。
我坐在案前,江知鹤跪在门外,一墙之隔,我其实根本就看不见他,但是很神奇,听到他声音的时候,我好像可以自动的在脑海中想象出他说出这句话的神色。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本着高兴于他的执着,可是我现在笑了出来,却只觉得嘲讽的好笑。
他不过是在赌我的心软。
他不过是笃定我的心软。
外面的风声愈发狂野,此刻天空已被层层迭迭的阴云所覆盖。
就在这瞬息之间,第一滴雨珠终于挣脱了云层的束缚,悄然无声地落在窗台上,紧接着,更多的雨珠仿佛得到了召唤,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由疏至密,最终汇聚成一场急促而有力的雨。
料峭春寒,正是二月。
二月的雨,细密而持续,宛如天空倾泻而下的银丝,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寒意。
而江知鹤此刻在我的御书房外长跪不起。
我原本将他拦在御书房外,并非是我有意搓磨他,而是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好,要如何面对他。
事实上,我是个极其擅长在短时间内作出决定的人,这是所有领导者的特质,但是面对江知鹤的事情,我犹豫了,踌躇了,摇摆不定了。
那个时候我真的想了很多很多。
我甚至会想,或许结束我们这段关系,对我们彼此而言,反而是一种解脱也说不定。
本就是我强求于他,如果他并不自愿,那继续下去和强迫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不喜欢做那种强人所难的事情。
谈情说爱,无非讲一个你情我愿,如果在我们的这段关系里面,连最基础的信任都没有,那又谈何后续的发展呢。
就像在初春的时候播种下一枚种子,可是哪怕我日夜浇灌,它也迟迟不发芽,这个时候我有两个选:择放弃这枚种子,或是继续等待下去。
对一个人来说,维持原状其实是最简单的事情,也就是说对我来说,继续等待下去,其实是最不伤筋动骨的事情。
但是我却不得不考虑放弃这段关系。
这个问题原本可以让我僵持两天。
可是现在外面下雨了,而江知鹤大概是还跪在外面。
许久,我终是不忍。
御前侍奉,极其需要会看人脸色,小安子大抵是看出来了我的不忍,故而战战兢兢地跪进来对我道:
“陛下,如此大的雨,江督公还在外头呢……”
我叹了口气,道:“叫他进来罢,小安子你去东暖阁把他原来的衣物拿过来一套,鞋袜也带上。”
“诶,是,是,奴才这就去!”小安子喜出望外,连忙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
很快,江知鹤浑身湿漉漉地跪了进来,他一身红衣,头发全湿了,衣服也是,耷在身上,越发显得他消瘦。
“陛下……”
江知鹤一路膝行,不敢看我,直到到了我的脚边,这才抬头,露出了他那哀求一样的神色。
像一条狗那样。
可,我把他放进来,不是为了看他如此狼狈的模样的。
太狼狈、太难看、太不体面了。
江知鹤是一个事实上来说自尊心极强的人,以我对他的认知来说,爱并不足以让他放下自尊心,反而是他对权力的欲望,才会让他愿意放下自尊心。
他此时哀求神色,并不是因为他爱我,只是因为他需要我而已。
我又叹了口气,俯身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刚想说什么,正巧小安子抱着江知鹤的衣服过来了。
看着小安子把衣服递给江知鹤,我道:“正好,小安子你出去吧。”
小安子低头应是,把御书房里面的人全部都一起带走了。
于是诺大的空间里面,只剩下了我和江知鹤。
江知鹤垂眸,他长长的睫毛上面都是水珠,整个人都狼狈得可怜极了。
“换衣服罢。”我收回手,指了指屏风后面。
江知鹤扯了一下嘴角,“奴才腌臜身体,怎敢于御书房内换衣。”
他实在是,惯会装可怜,又是苦肉计。
我垂眸看江知鹤跪在地上,“你不想换,朕自然不会逼你,怎么自称奴才了,你又是谁的奴才。”
江知鹤低眉顺眼:“奴才自然是陛下的奴才。”
若是以前,我一定会吃他这一套,将他抱进怀里细细安慰,可是现在,我却觉得默然。
我很认真地看着他:
“既然,你我是君臣主奴,那么,从前荒唐是否都不算数了。”
从前荒唐。
我将我们从前亲昵都归结为一场荒唐。
全盘推翻,固然心痛,可是不破不立,我和江知鹤之间,总归要往前走的。如果不能以爱侣的身份,单单做君臣,君臣相宜,倒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