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蝉不知雪(237)
老者身侧的人颔首附和,“无论如何,那些流民怎么说也是大渝子民,实在不能置之不理。
说来这府衙也不是不管事,只是需要安置的流民太多,根本顾不过来。
再者就算人真想管,又哪来那么多钱养活那么多流民,光出钱没好处的事谁愿意干吶。”
一旁听了这话的酒楼掌柜却不这么想。
“说的倒轻巧,可就算接济了,又怎么样?
如今山匪横行,北幽虎视眈眈,南宛近日又新换了位君主,难保不会起兵再来。
若是每个流民都要去接济,朝廷哪来那么多钱,到时候要是没钱打仗,别说流民了,连你我都不一定有命活。”
老者冷哼,“依你这么说,外患重要,内忧就应该放任其发展不管不顾吗?
如今在这京城,谁不知道她崔荷玉拿下那些钱财为的是什么,可为了那些名利权势就真的能够视子民性命于不顾了。甚至重要到抛弃子民,任由同族自生自灭也在所不惜?
别忘了,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无水无民便无国。没了我们这些子民,她就算是得了那些权势高位又有什么意思。”
随着近日流民死亡的人数越来越多,子民们对于崔荷玉的做法是愈发不满。
到如今,哪怕是凭借她公主的身份,也无法遏制这谣言,反而愈演愈烈。
…
随着人们的议论纷纷,直到半炷香后,河边的晨雾才逐渐散去。
也是在这时,人们一抬头,就看见小俊的舅舅跌跌撞撞地跑来。
因来得匆忙,他身上那件衣裳上的破口又多了几个,看着更像流民了。
紧接着,不出意外的,男人痛苦的哭嚎声便传遍了整个长街。
这一刻,男人的哭声悲痛欲绝,响彻入耳,让人听后禁不住眼含泪花,只余悲怆。
此时,长街对面的马车上,眉心蹙起的温乐言也缓缓放下帷幔,无力地倚在软垫上,满目忧愁。
“近三日来,京城内的流民已经死了十来个人,其中三分之一还是孩童,再这么下去,死亡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沁竹道,“可惜那元宁公主不愿拿出些钱来救济灾民,不然定不会是这般光景。
不过其他王公大臣们也是,明明府里家财万贯,却连十两银子都不肯拿出来,真是不配为官。”
虽说京城内一直有崔府施粥放粮,可依崔府目前的份例,能有半月一次的接济频率已是极限,还皆是些汤汤水水,连馒头包子都少有。
又哪里能救活这么多灾民,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抬眸瞧了眼街角蜷缩在砖石后头的几个孩童身影,温乐言捏住袖中纸张,终是下定了决心。
“沁竹,我记得原先租住的那院里还有十来箱嫁妆,你拿出几箱子来换些银钱,明日咱们好交给王琼光王大人。
唯有如此,灾民们的困境才能得以缓解。”
沁竹听后愤愤不平,“可是小姐,那些都是您的嫁妆,有了它们,咱们日后的生活还能好过些,这要是交出去,您可怎么办。
再说了,那府衙迟迟不开仓放粮,谁知道有什么猫腻,这些钱不少,要是都给了他们,万一昧下了,咱们就得不偿失了。”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就这么做吧,我心中有数。”
实在拗不过温乐言,沁竹只得应下,“知道了小姐,我回头就把嫁妆换了银钱,交给王大人。”
说起沁竹的担忧,温乐言又如何不知道这些,只是她实在无法看着这些灾民一日日被饿死,却无动于衷。
更要紧的是,她近日的身子已经每况愈下,怕是连双十年华都撑不到了。
与其带着这些嫁妆进棺材,还不如拿出来做些善事,起码她无愧于心。
再者说,府衙如今的情形她听寒林商说起过,实在是流民太多,又有山匪作乱,王琼光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对于王琼光,温乐言曾有过接触,那人虽迂腐固执了些,却也是位为民忧心的好官,想来嫁妆一事交予他,也能多少放心些。
第 142 章
春日末,夕阳西下。
待云间那抹落日余晖洒落湖面,徐徐的暖风恰好裹挟着一丝凉意,吹拂过河岸杨柳。
也正是这一阵风吹,让柳叶扬起一片绿幕,进而将湖面上那道余晖拢入怀中。
如同命运一般,落日与柳叶相拥的那一刻,鲜明的橘红凝聚于翠绿之上,与天边的火烧云形成了一片微醺的色彩。
精彩过后,便是沉寂。
落日残红来的快,去的也快,它顺着风一同徐徐的来,又悠然着去,悄无声息。
等最后闹腾得久了,也只剩下柳叶还在簌簌作响。
被风这么折腾来折腾去,没一会儿,就有几根不结实的柳叶,脱离枝条翩然下落。
然而不巧的是,那抹翠绿终是没能落入一旁清澈的湖水中,而是晃晃悠悠地粘在泥泞的河岸边。
最后,被一脚布鞋狠狠踩进了泥里。
...
...
从崔府逃出来后,一恩已记不清自己到底跑了多远,逃了多久。
他只知道因为奔跑时接连不断的剧烈呼吸,喉间已是火辣辣的疼,四肢更是酸软疲惫到极致。
此刻,相信只要他稍稍一懈怠,或是停下脚步,就再也起不来了。
可即便如此,一恩前进的步伐依旧没有片刻停歇。只因为他很清楚,这次如果被抓住,崔明珏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匆匆跑过这河岸杨柳,脚下泥泞的土地很快将一恩的布鞋染的潮湿脏污。对此,他分外不在意,只自顾自地往前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