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朝夕》(62)

早晨看见朝霞的时候会想起他，夜晚看见星辰的时候也会想起他。他好像没走远，一直在江晓夕身边。

他期盼着，能有一天再次重逢。

齐朝走后，江晓夕回到榆城，他租的房子到期了，房东收拾了齐朝的东西交给他。

一个木盒子，放着齐朝最宝贵的物件，都和江晓夕有关。

江晓夕的校牌，江晓夕家的已经生锈了的旧钥匙，江晓夕给他留言用的便利贴，江晓夕坏掉的电子表，江晓夕的试卷，江晓夕戴过的生日帽……

他们给对方写的明信片，上面印着蓝花楹，也已经微微泛黄……

他留下了一只猫陪着江晓夕。

还有他的五彩绳，一个银行卡，和一个画本。

江晓夕抱着那堆东西，哭的不能自已。

他流着泪翻开那个本子。

上面是水彩画，画着他们相遇之后的一幕幕场景。

路灯下，俯身倾听齐朝心跳的江晓夕；雪中戴着红围巾的江晓夕；醉酒呓语的江晓夕；抱着红枣的江晓夕……

青鹤古镇街道拿着玫瑰花走过的江晓夕；站在雨中埋葬金鱼尸体的江晓夕；在树林里和齐朝四目相对的江晓夕；夜晚陪齐朝祭奠母亲的江晓夕；白云观里祈愿的江晓夕；望着皎洁满月的江晓夕；在江晓月坟前哭泣的江晓夕；葬礼上伤感的江晓夕；跟随齐朝离开清河镇的江晓夕……

还有，他们离别时强装笑容的江晓夕……

最后一页的场景是车站，齐朝在车里面，江晓夕在外面，他们挥手告别。

画的右下角用铅笔写着两个字——再见……

原来，他都知道……

江晓夕更觉悲伤。

他把一切都留给他了。

以后，没有齐朝了。

他又是一个人……

日子变快了，心的时间却慢了许多，一日冬天，一日夏。

冬日漫天大雪中，江晓夕站在天桥想念他，脖子上围着那条红围巾。

此刻的景象和梦里一模一样。

江晓夕伸出手，去触碰飞舞的雪花。

天桥下的车灯影影绰绰，远处霓虹灯长明。

他把身子向前探去，想看的更真切些。

却突然被人一把拽住。

江晓夕愣住了，缓缓转过头。

是一个看起来和他一样大的男生。

脸上满是真诚和急切的神色。

“你别想不开啊……”

“有什么事都是可以解决的。”

江晓夕却笑了。

“谢谢。”他说。

江晓夕说完转过身离开，留下那个男生在原地一脸懵。

世界纷纷扰扰，人群熙熙攘攘。

但终究不是他。

地球离了谁都转，江晓夕离开齐朝似乎也能活下去，但心里始终都觉得空了一块，如同天破了个口子。

夏天，江晓夕和同学去爬山。

为了看一眼日出，凌晨便出发。

像是小的时候，家里没有电视。

可以骑车走几个小时到朋友家，只是为了能够看几眼。

那时候说走便走，义无反顾，不用顾忌太多。

可现在，我们会顾虑路上的天气是否清朗，遇到的人是否热情，天黑了怎么办，车坏了又该如何……

人越长大，失去最多的是勇气。

“秦旭，等等我……”

江晓夕累的气喘吁吁。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我竟然以为你要轻生。”

“真是……”

秦旭自顾自的说着。

“嗯，记得。”

江晓夕淡淡的回了一句。

他登上最后一个阶梯，终于来到了山顶。

太阳在地平线蠢蠢欲动。

江晓夕看的入了神。

不一会儿，太阳就升起来了，缓慢的，向上。

朝阳明媚，哺育众生，光辉洒遍人间，天地同耀……

江晓夕偏过头，齐朝的影子出现在阳光下。

“你相信，朝阳和夕阳会在同一时刻出现吗？”

“我相信。”

“会有那么一刻的。”

江晓夕再转过头，齐朝的影子已经了无踪迹。

一定会再见的……

“我们赤裸着来到世上，随着四季轮回成长，牵挂变多，负担变多，行李越来越重。”

“十八岁的那个九月，我们一同失去了所有，包括彼此，从此孑然一身，不知归期，等待死亡，等待着，再一次一无所有……”

幸福

一个故事结束了，说的人怅然，听的人共情。

雨停了，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我不愿再打扰，便悄然离开。

迄今为止，这是让我印象深刻，久久不能忘怀的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离别的故事。

没人知道阿沅和薛子峰的结局是什么，张旸和白姝怎么样了，我没问，他也没说。

听完他们的故事，大概用一句话就可以总结：是理想主义的甘愿沉沦……

江晓夕是，齐朝是，白妍是，阿沅也是……

齐朝曾说，理想主义在现世是活不下去的。

他说的没错。

理想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现实而消磨殆尽，从失望到绝望，看清现实后将它永久藏进心里。

可世界正年轻，总有一些人为了理想和远方活着。

或许我们已经不再信奉，但当再一次听见理想的声音，看见理想的种子播撒，回想起当初的自己，依旧会热泪盈眶。

多年后，我依然记得他口中描述的那个爱喝橙汁，举着橘色的伞，养着一只橘猫，心却是蓝色的忧郁少年。

生活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素材，我用它们来建造自己的乌托邦。

几年后再见到他，是在我新书的签售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