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月进来的晚，他的身旁正是江文山。

他方才只听到了斗兽场几个字，李明月便以为是要把猛兽放在一起让它们互相撕咬。

这不算什么稀奇事。

可当猛兽笼子被抬上来，后面跟着十二个赤膊昆仑奴时，李明月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为了确保贵族们的安全，斗兽场周边装了围栏。

随着驯兽师一声令下，兽笼被打开，驯兽师飞速离开斗兽场，然后锁上了围栏的门。

“他，把围栏锁上了……”李明月喃喃道。

周围人的声音过于嘈杂，江文山没怎么听清李明月的话。

江文山也素来不喜王室贵族的游戏，所以没什么兴趣，只是陛下有令，他们不得不来，

这时，中央的猛虎一声嘶吼，连带着整个地面都震了三震。

那吼叫声尚未散去，猛虎就朝着昆仑奴们张开了血盆大口。

李明月的身子也跟着抖了抖。

江文山这才察觉到他的不对来，“二公子，你怎么了”

昆仑奴们的惨叫和野兽的怒吼交织在一起，一下一下敲打着李明月的心神。

在猛虎的利爪和獠牙下，那些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昆仑奴就跟木片一样脆弱，不过眨眼的功夫，斗兽场便血流成河。

李明月紧紧阖上了双目，江文山目光甫一对上李明月的脸便吓了一跳:“二公子，你怎么了”

只见李明月脸上血色尽失，连嘴唇都在发白。

江文山第一反应是他中了暑气：“二公子，要不要向陛下禀报，找个太医来。”

“多谢世子，我以为是猛兽互咬，结果……我无事，只是有些恶心……”

这让江文山愣了一会儿。

李明月是上过战场的人，见过比这还要血腥的场景，他也并不是胆小的人。

面对敌人，李明月可以毫不犹豫地下死手。

但李明月实在无法看着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被屠杀，尤其还是为了娱乐。

用人命换来的娱乐，真的能让人愉悦吗

“我看不了这个，这些昆仑奴的命不该就这样折在这里……”

江文山怔了一瞬，原来他是因为这个……

于是江文山安抚地轻拍着李明月的后背:“王室贵族常以此为游戏，甚至t还会下注赌有几个奴隶可以活下来，你若不忍看就闭眼小憩一会儿……”

“嗯……”

李明月压下胸中的烦恶之感，甫一抬头就和穆羽担忧的目光交汇。

李明月微微摇了摇头，向穆羽示意他无事。

就在此时，鲜卑国使者突然起身斟酒，施施然来到楚云轩面前。

“敬爱的西楚陛下，这些奴隶一点搏斗技巧都没有，看了真是没什么意思。

当年冀州王能打得我们鲜卑手足无措，那才是武艺卓绝，无可与之敌者，你们国朝人皆道父王有虎子，只是王爷的虎子，与真正的老虎比起来，谁更凶猛”

鲜卑使者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落到了李明月的身上，然后拊掌大笑，等着楚云轩开口。

气氛一时紧张起来，所有人都等着楚云轩的回答。

以及，李明月的反应。

……

临江。

十二楼女子学堂的建造越发不顺利，先是遭遇大火，女子学堂被烧得只剩骨架。

青莲先生找人重新算了日子，准备再次动土。

这次是苏珏代替青莲先生出席的动土仪式。

不曾想，苏珏在动土仪式后便病倒了，青莲先生请了许多大夫都不见好。

就连季大夫也有些束手无策，韩闻瑾更是整日守在苏珏的身边。

俨然是药石无医的模样。

而好不容易重新建起的女子学堂，又无缘无故的坍塌了。

一时间，有关“善堂”的各种言论层出不穷。

有说这善堂是青楼女子所开，不干净，触怒了神仙，神仙怪罪的。

有说是“善堂”风水不好，招惹了鬼神的。

也有说是在晚上看见张鹏鬼魂飘荡的，这是死不瞑目，要找人索命的。

十二楼天人的病就是证据，谁人不知那日张鹏是被十二楼扔出来的。

十二楼一下就成了百姓口中的议论中心，女子学堂的建造受此影响，已经停工了大半月。

……

风声在上林苑中穿梭。

楚云轩倚靠在王座上，目光不在任何人身上。

“既然如此，就请二公子与猛虎一斗吧。”

在楚云轩心里，西楚大过一切，若不应允，丢得是国朝的面子。

一人之生死在西楚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况且，这是李元胜的儿子。

周围纷纷扰扰，李明月面色不改，只是攥紧了衣袍下摆。

“陛下！”

江文山脸上血色尽失，没等李明月出声，他立马起身跪倒在楚云轩身前，“陛下，这猛虎是鲜卑人用了秘法饲养训练出来的，体型比一般老虎大了两倍不止……”

谁能料到，那个光风霁月的徐州王世子此刻却卑微地伏在地上，乞求君王可以对他的好友发发慈悲。

穆羽救弟心切，此刻也顾不得许多，快步跑到斗兽场前俯身下拜:“陛下，此事万万不可!”

楚云轩凌厉的眼睛在看到穆羽的那一刻又清明了几分:“穆将军，不可失礼。”

穆羽对着楚云轩连连磕了几个头:“陛下，这老虎乃是鲜卑人所育，非一般猛兽，凶残无比，望陛下看在冀州王的份上，莫让其子受险!”

“陛下，请让臣一试。”

李明月俯身下拜，除了父母，没人可以让他如此低头。

他不惧猛虎，也不惧死亡。

李明月只是觉得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