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权侵占(29)
在华州住了近十年,我早就懒得打伞了。大雨中卫衣很快湿透,厚实的布料吸饱了水,仿佛有几十斤重。
“等等!有车来了!”我拍着汤南轩的车窗大喊,指着左边的两盏车灯给他看。
汤南轩按下车窗:“Sera,那不是车,应该是你邻居车道入口的灯。”
“你快回去,别感冒了。”他匆匆叮嘱了一句,一脚油门开走了。
雨点密密麻麻地砸下来,仿佛有一百个老师在同时凿我脑袋:“这你都能看错?”
左边的两点灯光果然一动不动。
那个地方白天看起来是什么样子?脑海里瞬间浮现出画面:David家的车道就在那个位置,入口一左一右,立着两根矮柱,柱子顶端各有一盏灯。
今天的雨这么大,但从这儿还是能看到灯光。就算雨再大点,那灯估计也挺亮挺清晰的。但那天晚上,我却没有看到。
为什么?
或许我根本没仔细看路况? 或许我的记忆出了问题?
不可能,应该有更合理的解释。
比方说灯坏了。比方说灯被挡住了。
* * * * *
“前门,开了。前门,开了……”
我猛然睁开眼睛,房间里回荡着没有感情的女中音。
??
我跳下床,猛地拉开房门,冲向楼梯:“Sarah!”
前门关得好好的,安保系统的语音警报已经停了,屋里找了一圈,只有我一个人。
“哔——”尖啸声在房子里回荡,家里所有的烟雾报警器同时鸣响。
是停电了。
打开前门,车道上停着一辆电力公司的车。
汤南轩借我的卫衣昨晚被雨浇透了。现在身上只有他的T恤和短裤,这样出去有点冷,但也没别的选择了。
我抱着胳膊走到房子侧面。电箱门大开着,一个穿电力公司工作服的男人正对着线路研究。难得不是Jose。
“嗨。”我打招呼。
那人似乎被我惊到,猛地转身对着我。
他是白人,三十岁上下,带着口罩。这人我见过,他就是监控视频里,把起诉书交给Sarah的人。
……Jose的新同事?
他看见我,眼睛睁得快要裂开,简直像是见了鬼:“你怎么——”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连连道歉,顺便瞥了眼他工作服上的水牌:Jason。
气氛顿时有点尴尬。跟他不熟,还是装作不知道好了。顺便暗示他一下,我在家时别来瞎搞。
“Jason,我屋里停电了,是你在检修线路吗?”我小心翼翼地说,“还要多久?我正在赶作业……能改天再来弄吗?”
Jtason看着我,眼中突然闪出凶光。
我脖子后面的寒毛瞬间竖起,情不自禁倒退一步。
跑……吗?
“嘀嘀!”
一辆车身刷着养老院广告的货车停在304的路肩上。打着右转灯,想开进我家车道,却被电力公司的车挡住了路。
货车司机是个非裔壮汉。他下车后,大步流星向我们走来:“哈喽,Seraphina,经理叫我来拿你要捐的东西。”
Jason的视线在我和货车司机之间来回切换,像在看乒乓球赛。
“嘿bro,”货车司机客气地跟他打招呼,“麻烦挪一下车,往旁边挪个四英尺就行,我的车要进来。”
“……没问题,我这边也正好弄完了。”Jason合上几个电闸,关上配件箱。
“谢谢哦,请慢走。”我松了口气。
电力公司的车离开,养老院的货车开了进来。
“经理还说,你的疫苗卡要验一下留档,就跟着我的车过去吧。”货车司机说。
我既没什么可以捐赠的,也还没轮上打疫苗。但既然召我,自然是必须要去的。
家里几乎被我清空了,好在汤南轩把他鄙视的罐头堆在食品柜的最顶层,我懒得爬上去清理,所以还在原来的地方。
我把司机叫进来,让他帮忙取下所有罐头。留了几盒备用,其他的都让他拿走。
“车上有别人捐的衣服吗?”我问司机。
穿现在这身出门,实在太冷了。
“有。”司机拉开货厢的门。
我拆开堆在最外面的袋子。里面全是基础款的卫衣和牛仔裤,式样平平无奇,雌雄不分。
“这是刚从那边第二家收来的。”司机指着东面。
那不是Sherry老太太家吗?这些衣服是什么情况?老太太50年前的旧衣服,还是她女儿20年前穿的?
我把袋子推到一旁,打开第二袋。一股呛鼻的咖喱味扑面而来,赶紧重新系上袋口。还是卫衣牛仔裤吧,至少洗干净了,闻起来是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
重新把第一个袋子拉过来,在那堆卫衣、牛仔裤里翻了翻。尺寸倒也合适,颜色也有那么两三种,搭配一下也还过得去。
货车直接把我捎到了养老院。去前台填了志愿者工表,按惯例,接下来就该去大厅陪老人聊天看电视,教他们用手机什么的。
但现在是非常时期,这些活动都停了。我戴上口罩,量过体温,搓完消毒液,回答了“最近十天有没有感冒症状”等十几道问题后,被经理直接领着,来到妈妈为前房主Freddie安排的小院门前。
这扇门我现在已经很熟悉了。
* * * * *
一年多以前,本科毕业那个夏天,我第一次被带到这里。
妈妈生前在养老院当志愿者,养老院经理也参加了她的葬礼。葬礼结束后,经理力劝我追随母亲脚步,来当志愿者,回馈社会。
我婉拒了,只是花一千五百刀给他们捐了张长椅。那时还很天真,花钱大手大脚,还不知道到了后来,这钱够我吃上三个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