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萤众生(2007)
说话间,他带着丝狡黠看我,“主要是留给外孙子或是外孙女。”
我眼泪差点没憋住,撇了下嘴道,“您真是偏心,就不怕哥哥们挑理?”
“随他们,我都一把年纪了,当然是怎么开心怎么来了。”
东大爷不在意的道,“早先他们抱团欺负你的事儿我可一件没忘,你不记仇我得记,以后我先帮你带孩子,再看心情帮他们带孩子,他们的孩子要是吵啊,我就……”
我嗯?了声,“您能打孩子?”
东大爷作势要抬手,转而便憨厚的笑了。
接着他戴好线手套,让我该忙啥去忙啥,不愿再闲聊的样子。
我杵那又碍了几分钟的事儿,抬眼还看了圈屋子,本想抱一抱东大爷,又觉得太刻意,最后只轻轻的道了声,“东大爷,我走了。”
声音很小很小,东大爷在那忙活的热火朝天的自是没听清。
走到玄关处我回了下头,突然感觉这一刻的场景很美好。
清晨的阳光洒满屋子,客厅看似糟乱一片,却处处都透着生机。
有个老人正在阳光里忙碌着。
他面无愁容,身体康健。
真好。
这便是我最想看到的画面。
走到院子我看向东楼,门外落着锁,乾安他们没在家。
难怪东大爷一大清早的就拆起沙发了,合着是没有别的工作安排了。
不错,算是如我所愿,在这个节骨眼,我是真不想跟哥哥们打上照面。
出了院门我没再回头。
咋说都是从事殡葬行业的人。
对于逝者而言,最重要的就是不留恋。
第1567章 我幸
路过菜店,透过车窗便看到张大妈和张大爷正在店门外卸着运送过来的货品。
十年了,张大妈只要是待在店里,那她甭管是穿冬装还是夏装,外面都会再穿一件小粉格子罩衣,胳膊上还会戴着大套袖,很朴素,亦很有干劲儿。
零下十几度的冬天,老太太愣是忙活出一头薄汗。
见张大爷干活不麻利,她不知抱怨了啥,张大爷来了小脾气,非要去搬个大箱子,张大妈立马瞪大眼,把他往菜店里面推,“去去去!你吃早饭去!这边不用你,瘦驴拉硬屎,多大岁数了还逞能,那可是一箱子大豆油,你能搬动吗?回头把腰闪了你就乐呵了!”
张大爷底气不足道,“可是你不用我般的,不是我偷奸耍滑。”
“对,我不用你!赶紧吃饭去吧!干点活笨笨咔咔的……”
张大妈挥着手,对张大爷像是嫌弃的紧,转脸见司机抱起了大箱子,她又笑成一朵花,“哎呦!看看小刘,抱起来都不费吹之力,难怪老话都说,大小伙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刘啊,辛苦你了!放货架下面就行,别着忙走,搁这吃点包子,不吃早饭可不成,早上要吃好……!”
我抿着笑,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张大妈就是太平巷里的宝!
车子接着路过拉着卷帘门的房屋中介。
金姨算是功成身退吧,得明年初才能回来。
不过她即使回了,街坊们也不会再听到外放的喇叭声了。
随后会看到郑大夫闭门许久的诊所,牌匾倒是依然鲜明,祖传疗法没变成‘祖专疗去’。
阿美姐的店也拉着卷帘门,但是粉色的灯箱还在,只不过洗脚屋三字早已改成了皮肤护理中心。
楠姐超市的生意很红火,大门外还摆着一棵挂满装饰物的塑料松树。
想起今天是二十三号,倒是很快就要到圣诞节了。
原先我对这些洋节都很无感,现在反而觉得也不错,最起码看着喜庆。
待车子拐出太平巷,刚好能看到红红美发屋外也摆了一棵圣诞树。
林老板和楠姐不愧是两口子,步调一致,都是抓钱圣手。
我从专业的角度一看便知,他俩这日子能越过越红火。
最后我隔着倒车镜又着重看了眼石牌楼上刻着的‘太平巷’三个字,踩着油门稍稍提了速。
车子已到了垂暮之年,隔音并不好,轮胎压过地面还能听到沙沙声响。
仿佛碾碎了我这十年的光阴。
不知算不算是辜负。
也不知自己算不算有出息。
走到这一步,貌似什么都不重要了。
我幸,我没有被败气雕琢成一个真正的败家子。
我幸,即使不能接受情意,我依然有最好的家人。
更加幸运的是,我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有特别体贴的婆婆,我,何其有幸。
虽然我仍不满足,但是当我发现结果不可更改,一切只能听天由命时,我倒也很知足。
很矛盾的两种心理,却能奇怪的和谐共存。
曾经我以为,修出了人心我就会转换个性格,变成我欣赏的乐观热血型。
现在我知道,我不会变,我永远都是我,如同一杯温水的我。
但,我会是更好的我,更热爱生活的我。
即使我此行是奔向死路,我依然不会泯灭所有的希望,内心深处仍有没有熄灭的火苗。
我会下意识的去畅想,要是等到来年夏天,我想上树去掏回鸟蛋,想去学游泳,对了,孟钦还没有骑自行车载我去遛弯……
这些很小很小的事情,勾勒出我对未来的期许。
在我修出第三颗心后,我没了最初的宏图大志,只想真正的融入生活,去感受一点一滴。
只可惜,一切都由不得我。
师父让我遵循心意朝前走,我也只能去走慧根指引出来的那条路。
突然想起一个作家的书中名句,每个人在成为自我之前,都必须打破之前固有的东西。这些经历并非肉眼可见,却是命运内在的脉络。裂痕会弥合,可以被治愈被遗忘,但它永远寓于内心某个隐秘的角落继续淌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