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逃恋爱脑(140)
过了一会。
车窗很慢很慢地降下来,池不渝在里面昂起下巴,眼梢似乎还是红红的,却又威胁式地咬咬牙,“反正下次来再看到你喝奶茶就没收你的会员卡!”
院子里停着好几辆车,午后日光正热,池不渝在车窗里挥了挥手,手里还捏着一瓶冒着冰气的峨眉雪。
她跟孟玉红说完话,又垂一下睫毛,十分惘然地抬眼,匆匆看了崔栖烬一眼,又有些颓唐地掠过,咬了咬唇,同样是欲言又止。
崔栖烬冷静地看她,“路上小心。”
池不渝低一下睫毛,“谢谢你的生日礼物。”
两个人突然之间都没有话再讲。此时游颖耐心地喊了一声“烟烟?”。
冉烟应一声“来了”,临上车之前用手肘悄无声息地撞了一下陈文燃。
陈文燃咳嗽一下,拍了拍崔栖烬的肩,大着声音喊一句,
“放心吧!我俩高铁到成都了就给你说啊!”
也不知道到底是喊给谁听。
日色笼罩,崔栖烬站在一棵树的阴影下,看来来往往的几辆车,倒车,调整位置,像一艘艘扬起帆的船,开出她所能抵达的海域。
然后十分冷静地推着行李箱,跟陈文燃说,“走吧,我们的车也到了。”
池不渝原本的生日安排,是中午在奶奶家过完,下午就坐游颖的车去眉山的外婆家。听到出了见手青这件事,那边一大家子人没一个能坐得住,三四辆车从成都从眉山开过来,浩浩荡荡地将她们的水水儿接了过去。
冉烟老家在眉山,原本是一块回成都,临时改变主意,说正好跟着她们的车走,回一趟家拿点东西,大概是也想着,能陪一陪刚刚得知这个意外消息的池不渝。
而陈文燃还是跟崔栖烬一块,踏上那列五十三分钟的高铁回程。
上了高铁。
位置还是靠窗,泡面气味笼罩,小孩哭闹声,后座中年男人一共找了五次乘务员,絮絮叨叨地提出各种要求……无数种声音和气味,像一张大网一样拢过来。
对于这一切,崔栖烬始终维持心平气和。连她自己都出乎意料。
陈文燃在她旁边,手背上还是今早刚拔掉的滞留针,大概是因为疲累以及还没好全的原因,她竟然也一声不吭。
今早在病房内之后发生的所有事,在崔栖烬记忆里,仿佛都变成一部没有任何声音的黑白默片。
可每个人脸上的表情,每个人的举动,却又都好像闹哄哄的,像一枚炮弹,无声无息地炸过来——
“你是……Mine?”
在池不渝说出这句话后,整个病房似乎都没有了任何声音,像是一切忽然被抽成了真空,连氧气都稀薄。
崔栖烬想从床上下来,手下意识地撑住,却又无比理智地意识到吊针极易返流,于是只能被桎梏在床上。注视着池不渝的眼,她无能为力地吐出一个字,
“是。”
这只有一个字的应答,在池不渝看来似乎很难理解。她稍微歪了一下头,极其茫然地看了一眼那边噤了声的冉烟和陈文燃。
再回过头来,看向崔栖烬的眼底有千千万万种情绪,是揉杂在一起的惊愕,不解和无助。像有无数只鸟从里头飞出来,彻彻底底地飞往不同方向。
池不渝失神地看了一眼黑掉的手机屏幕,紧接着,又按开,输了一遍密码进去。崔栖烬猜,她看到的,仍旧还是那个旧版本的企鹅界面,还是她自己,十几岁的她自己。
池不渝许久都没有动,旧三星一次又一次地熄了屏,又一次又一次地被她重新输入密码,点亮,似乎这时候她的记忆力变得格外好,而接收新信息的能力却变得格外迟钝。
崔栖烬也许久都没有动。
也许她是应该说点什么的,至少,至少,她应该发出一点声响。
于是她喊,
“池不渝……”
大概是这句呼唤声音太小,又或许是下一秒病房里涌进来大量的人,将她的声音淹没。
是池不渝的爸爸妈妈,三个姨妈,和好几个表姐……很多很多人,一进来就将在她身旁的池不渝围得水泄不通。
她们担忧地讲“水水你怎么样了?”,红着眼睛讲“以后不可以再随便吃菌子了”,又七嘴八舌地讲“医生怎么说?”“没什么大问题就好”“你婆婆呢?她这么大年纪了别也跟着一道出事”“这就是和你一块来的朋友们吧,没事吧都,一个个,唉,怎么脸色都这么不好看,出来玩一趟遇到这种事,爸妈看了得多心疼”“本来还给你准备了个双层大蛋糕,刚刚医生说这几天都不要乱吃东西比较好,这次生日吃不到蛋糕了莫哭哈……”
世界又迅速恢复嘈杂。崔栖烬看不到池不渝。她不知道池不渝到底是什么表情,只能从片段言语中,听到池不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在和这一大家子人说话。
她也不知道池不渝到底看不看得到她,到底有没有看她。
但她看到冉烟和陈文燃,在忙碌的身影中,一个有些惊愕地看着她,却又在对视一会后点点头,大概是对她之前说过的话产生一种迟钝的了然。
另一个张了张唇,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又没说,只是从床上下来,推着吊瓶支架,动作极为慢地走到她身边,坐到她床边,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