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纵即病[gb](92)
“谁说的,”话者朝总裁办公室撇下巴,“那位,打小就不怕这些,没事人一样。”
“嗐,我们哪能跟她比。”
“我看小程,跟着老邓打下手,缝合肢体、填充空缺,表现倒蛮老道,这点倒和洪总当初在遗体处理部实习蛮像的。”
“怪不得是学校院长推荐的好苗子。”
话时,一楼遗体处理部的某间房。
窗外飘雪,室内冰冷整洁,站在台前低头忙碌的身影,头戴蓝色罩帽包住发丝,身穿蓝大褂,是唯一抹亮色。
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眸,认真又虔诚。
程雪意按师傅要求,正在用温水擦拭遗体,逝者是因病抢救无效去世,脸颊被氧气面罩压出紫痕。
他擦拭完后,在遗体面部做按摩,淤紫在指下一点点消除。
就连旁边严苛的老师傅也夸道:“很好,学得很快。”
程雪意被夸后,眸底愈发温柔,“我想留下来,留在福延陵。”
下午,雪愈发厚重,南州市近十年难见这样一场鹅毛大雪。
洪叶萧在饭局应酬完回公司,后座下车后信步进楼,出了电梯。
在长廊撞见程雪意,两人还是上回送笋作回礼见过的面,时隔久远。
他穿着白衬衫,气质向来温静。
见她回来,下意识叫:“叶萧……”
又想起这是在公司,连陶伯也要按职位称呼,忙改口:“洪总。”
“怎么样,还适应吧?”洪叶萧步履未停,很快走过这道长廊。
这段距离,程雪意只来得及应:“很适应,我很喜欢这份安静的工作。”
他启唇还想说什么。
然而洪叶萧也就这段路的空缺。
“我有个视频会议急等着开。”洪叶萧擦肩而过,拉开门说。
进门后,内线通知助理会议连通,显示屏方格内是发色各异的白种人面孔,她一口流利英语侃谈着。
直到会议结束,才有功夫拎起一直搁在桌角,打从进门便注意到的,那份保温桶。
拧了开,是冰糖银耳雪梨,她刚喝过酒。
三楼总裁办公室对着的长廊,一连扇的长玻璃,映着雪光。
在楼下闲暇休息的程雪意,得到电话,复返办公室时,步履格外轻快。
身影从右到左,再到消失在尽头。
这幕落在楼下雪中的一双微仰的眸眼中,连睫根也沾上细雪。
当又一道身影同样越过这道长廊时,程雪意正从办公室出来。
察觉口罩上方那双眸眼,落往他提的保温桶上。
而对方手中,也提着一个明显比他的精致高档得多的保温桶。
程雪意略显狐疑,“谢义柔?”
面前的人捂得严实,他单从那双眼里闪过的一抹浓郁的恶色,辨别出来的。
闻言,洪叶萧从文件上抬首。
只见谢义柔现进了来,雪花仿佛因他反手关门的动作而簌落,愈发显得那双黑眸冻得凌清。
洪叶萧起身,彼此对视着,一时默沉默。
良久,她无奈抬步,开高暖气,帮他把沾雪浸寒的口罩和帽摘掉,解开围巾,在手里抖了碎雪,攀在沙发上。
视线从他冻红的耳朵,瞥向手上提的保温桶。
“又给我做了什么?”
她说“又”,且语气并无欣喜。
“冰糖银耳雪梨,解酒。”谢义柔撇开脸,话也很言简意赅。
一如他们这些天晚上在病房的相处。
言语不如身体狎近。
“公司食堂也能做。”她返身在饮水机接热水,侧影道。
“是食堂能做,还是有谁能做。”谢义柔盯着杯口蹿起的热雾,说。
话像雪轻飘落下,他转身欲走。
被洪叶萧攥住,“你去哪儿?”
外边大雪纷飞,天寒地冻。
一手接的热水搁在台面。
另手攥的是他拎保温桶的手,冻得凉丝丝的手。
“哐当——”
桶盖分离摔在地板,梨子味四溅开。
“回家。”热雾开始漫入他眼角。
他低头怔望着那片狼籍,喃道,“我要回家。”
“回哪个家?”洪叶萧松开他的手。
谢义柔霎时泪涟涟,唇瓣被打湿,
“你以为我要回哪个家?”
“都行。”洪叶萧站着道,彼此脚下隔着一滩流走的梨子水。
“都、行。”谢义柔唇瓣蠕动,复声这两字。
“你知道了是吧。”肯定的语气,早在他住院之初,洪叶萧便和办公室主任确认的事。
谢义柔并未搭腔,泪无声地流,挂在下颏,又没在领口。
洪叶萧坐在旁边那张紫檀沙发,坦白道:“我领证的确目的不纯。”
梨子水的热气散尽,开始黏在地板上,像层胶。
“假设。”
她盯着那片黏胶,说:“你婚前知道事实,不也照样会跟我领证吗?”
“对啊。”谢义柔伫在原地。
泪蒙蒙解嘲,“反正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贱,怎么甩也甩不掉,永远让你觉得很难缠。”
他话完朝外去,帽、口罩之类的一概没拿。
洪叶萧叫住他到门口的背影,“你确定要这样出去?”
“你放心,我不是回老宅那个家。”他背影萧条,失神到好几下才握住门把手。
被洪叶萧拦住去路时,仿佛被刺扎疼了,一味要逃离她,被抱住时仍在挣扎,“我要回家,放我回家……”
“我没那么多功夫照顾病人。”洪叶萧吻了他泪湿的唇瓣,堵住他的大呼小叫。
“唔唔……”
“不要你照顾唔……”
挣动中,从外听,门板似被敲撞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