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智性恋(28)
他们是顺着时代风口向城市涌动的人,是塔罗牌里的愚者,何须自我责备?然而,编曲的精妙将注定分离的悲剧性内蕴。
命运的洪流无法回避。
陈诗如显然唱嗨了,做出邀请手势,拿下话筒走到刘文浩面前,对准他的贝斯。
“好炫酷的三轮指……”
“我靠,这贝斯怎么能说话!”
像都市里杂乱无章的舞步,夜路上奔跑的脚步,一次次张皇失措的回头。音符撞在耳膜上变得沉闷失真。
黄金乡成为了不可靠的海市蜃楼,昔日的同伴也跟随黄金梦想的湮灭音讯全无。
蓦地,电吉他用一个上昂的颤音巧妙接下贝斯铺陈的乐章,有股撕裂的悲怆,就像旧式火车远去时的滚滚车轮。
“呜——”
隐约传来略显刺耳的鸣笛声,就这样砍断了优柔寡断的回忆。白朔回过神,才发现这是自己热血沸腾到极致后真幻不分的遐想。
靠,这个编排妙到家了。
然后是吉他手的solo。程梦真给自己的solo时间远远短于贝斯,她是情绪抵达高峰前的延宕,是不甘落后的狂奔,情感的巅峰得让陈诗如开嗓推进。
“Golden home,我目送你离开。”
程梦真大逆不道地篡改了一句歌词,严格来说是一个字。
“Golden home,其实你从来就在那里。”
——她将“其实你从来不在那里”改成“其实你从来就在那里”。
“Golden home,my golden home……”
在一声声的“黄金乡”中,鼓手放下击碎灰暗的一双铁锤,吉他手松开颓废中想要用以自尽的绳索,贝斯手放弃计算时日的沙漏。
只剩下澄净的键盘,以及观众热泪盈眶的附和,不需要提前训练就能做到齐声、铿锵、动人心弦。
——那是一条长长的、长长的路。
“Golden home. Golden home.”
到最后,唯一的键盘手静静伫立,看着舞台中央静谧里璀璨的主唱。
她的眼眶足够承接万般柔情。
她的歌声足够具象化悠长的道路。
“……我与你同在,虽生犹死,虽死犹生。”
那一刻,同步收看内部转播的李乐被潮涌般的过去席卷心灵。
老天保佑饱受贫穷,却在机会送上门时选择和商业化绝缘,不让成员框死在音乐公司的财务报表里,这股要以一己之力抵抗市场、抵抗人性的天真一度让李乐感到可惜。
人性并不高深,她早早看透这一点,用白纸黑字的合同约束成员,心底希望发条人生能走得更远,至少他们依旧或多或少念着曾经的初心,在同一条道路上前行。
尽管如此,有了利益介入就避不开分歧和心的疏离。
年龄相仿的少女一边保养电吉他,一边平和地提起她的忧虑:“Happy,如果哪天老天保佑彻底消失,你不要刻意去找。”
或许短暂却无拘无束的绽放也是一种仁慈。
“这是我们五个人一同选择的结局。”
记忆力的这句话,连同Remedy献上的这首《目送黄金乡》,一同拯救了李乐。
然而,回忆的宁静在这一刻被呼啸而来的现实冲散。
即便没有前情提要,就论再编曲和现场发挥也足够动人。
“爽死我了!我的手都在抖!”
“为什么我现在这么想哭?”
“发条人生牛逼!救济牛逼!”
“这个喷不了,论被扑面而来的才气糊一脸是什么体验?”
就像一头栽进深海,一时半会儿出不来。连安可都没说出口,Remedy的五个人就像大学课堂准时准点下课的老师,素质很高地收拾各自的教具,默默离场。
走廊上,陈诗如还有点不自信:“我发挥得怎么样?”
“不需超常发挥就已超神。”程梦真竖起大拇指,笑容很标准。
主唱揽住吉他手的脖颈,两人在狭长的通道上跌跌撞撞笑成一团,女孩们像意气风发的醉鬼。
“就你嘴甜。”
返回休息室,先前无人问津的Remedy一下子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其他乐队纷纷前来社交。
唯一的共同点是:各种恭维或多或少掺杂真切的敬佩。
程梦真最先拥抱了顾思伍。他很激动,沉迷于女友在音乐上的魅力。
“Raye,你总是能打破我对最好的定义。”
吉他手半开玩笑:“不管怎么样,最好都是我,还有整个‘救济’的代言词。”
桃子忙不迭上前拥抱,其他几个姐姐也在旁边眼巴巴看着。
分开时,桃子满面红光:“你们的编曲非常棒,让我想到上个世纪的大神。就是……横空出世的感觉。”
程梦真冲她扬了扬眉毛。“我就先厚着脸皮收下你这句夸奖。”
桃子面露惊讶:“就是你吗?!天哪,我真的——”她稍作停顿,不忘玩梗,“嫉妒你的才华。”
“那怎么办呢?”
跟各路人马打过招呼,程梦真重新坐下,接过顾思伍递来的水猛灌一口,终于消停。
余光里的一片银让她不太想搭理,然而右侧投来的视线太过炙热,程梦真第一次体验被别人的眼睛吵到,耐着性子看过去。
‘你瞅啥?’她做口型。
白朔没有回答,光顾着盯着她看。
顾思伍发觉异样:“怎么了?”
从某一刻开始,他的提防心理更加旺盛。
“白银骑士那人老看我,我问他在瞅啥又不说。”程梦真现场推测,觉得有理有据,“到手的第一名飞了,估计恨上咱们了。就像桃子姐说的,我们这种情况叫‘横空出世’。”
顾思伍对白朔这个名字略有印象,尤其是白这个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