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坠落一千次(143)
说是最后一次机会,她不想要,梁二少当即不再追问,转而又重新提起了另一件他无法理解的事情:
“好,那我换个问题。
“阿筠,你白日才刚刚出院,为什么下午就在到处乱跑,甚至还被迫要去被一个小瘪三欺负?傅斯乔他从来都是如此照顾你的,是吗?”
“梁孟徽,挑拨离间只会让你丧失风度。”
明明晓得他并不是这个意思,阮静筠却还是如此说了。她甚至彻底顿下脚步,面上覆上完全的认真,一字一顿地强调道:
“他对我很好,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一直都是。”
「她这是在……不高兴『心上人』被否定?」
嘴角抿了又抿,抿了再抿,平日绝不可能问她的话,今天也许真是酒意上头,梁孟徽竟然问出了口:
“我对你就不好吗?”
这样的追问,阮静筠亦是没料到会从梁二少的口中讲出来。诧异之下,她抬头凝视他,只见清冷的月色撒在他的眼角眉梢,好似浮上一层白霜,隐隐勾勒出了不甘的轮廓。
半晌,她终于回声道:
“好啊,当然很好。
“所以,从前你说要娶我的时候,我在心里反复和自己说,你英俊潇洒,前途无量,能够立刻带我离开,未来也一定会给我很好的生活,我没有理由不同意的。”
话到此处,她顿了一下,问他:
“你有没有觉得这些话,哪里很奇怪?”
“哪里?”
“我当时其实也不懂,只是后来再想起那时,才发现,我找了这么多个理由,竟然都是为了「劝」自己。
“因为……”
想及两日后,此刻惹恼他的后果在脑中徘徊来去,犹豫了几息,阮静筠终究还是决定将那些许多年前无法说出口的话通通告诉他:
“梁孟徽,你我之间横亘的最大问题从来都是,很多时候,你予我的,并不是我想要的。”
他嗤笑了一瞬,冷声道:
“比如?”
“比如,你总是习惯用命令的语气同我讲话;比如,一旦你做下决定,便不会再听取任何人的意见;比如,你愿意留给我的位置,不是怀里,就是身后。
“再比如……”
阮静筠忽而笑了笑,突然提起了一件极小的事情。
“即便七年前,我都把不高兴写在脸上了,可梁孟徽,你是不是从来没看出来过,我其实并不喜欢你叫我「阿筠」?”
只因从前在家里,长辈们口中的「阿筠」,后面跟得总是「听话」二字。
可在梁孟徽眼里,名字不过是称呼,他也许曾经察觉,但却并觉得这是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更何况彼时整个阮家上下都是这样叫她的。
像是从他的眼里窥到了心声,阮静筠道:
“是,你见过的所有人几乎都是如此称我,可有一个人,他是例外的。
“傅斯乔,他从来没叫过我「阿筠」,哪怕我什么也没来得及同他提起。”
甚至,小的时候听他总「静筠」长,「静筠」短时,她还以为这是他划清界限的方法。后来熟识些,有一回,阮七小姐终于忍不住发了脾气,质问他,「干嘛总是叫得这么生疏」。
“你不是讨厌被叫做「阿筠」吗?”
傅斯乔理所当然地回说,而后他挠了挠脸颊,携着些许羞涩,问:
“那要不然,我以后叫你……「小筠」,好不好?”
很多很多年以后,阮静筠竟忽然觉得,也许这就是傅斯乔最初在她心中埋下「爱上」的种子的一瞬。哪怕此时回想起,她依旧觉得那一刻被击中的感觉格外美好。
心间忽而变得软软的,阮七小姐继续道:
“你能想象得到吗,甚至在他意识到我不喜欢后,没过多久,连他的家人也皆只叫我「小筠」、「静筠」。梁孟徽,你看,诸如此类的那些我看重的你丝毫不觉得重要的事,傅斯乔却总是愿意放在心里,征求我的想法。”
“所以,并不是你不好,只是我认识他实在太久太久了,而傅斯乔长年累月给予我的,都是与你习惯的那些完全不同的答案。
“而这也导致了七年前我们在一起的那短短时间里,藏在和睦表象下的,不是我因迁就你而委屈,就是你因妥协我而无奈。
“你应当也晓得,这绝不是人与人相处的长久之计,到了爱退散的那一天,以你与我的性格,我们之间可能便只会剩下争吵与冷战。
“梁孟徽,我无法拿自己的一生去赌,你会一辈子爱我如初时。”
梁二少显然并不接受这样的答案,但他也晓得任何「一生一世的承诺」,用嘴说出来只会显得苍白无力,于是,他沉声反问她:
“难道你就能保证,傅斯乔永远不会变?”
阮静筠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而后叹笑一瞬,却问:
“你确定,自己是真的想听我的答案?”
进柒
“我不能听?”
梁孟徽冷着面反问。
阮静筠笑着答说:
“因为……与你不同,至今为止,傅斯乔给我的所有答案,都是我喜欢的。
“但这句话,其实不过是为了敷衍的表面话,若是要问我的真心……”
她垂眸思想了片刻,话锋突得一转,与他提起了一件从前的旧事。
“你还记得我姨娘吗?”
冯姨娘是阮静筠母亲闺中时的丫鬟,随她一起来的阮宅。后来母亲故去,冯氏怕小小姐以后会被继母亏待,不愿离开。阮三爷虽本也无意续娶,但念及阮七小姐尚且年幼,便同意她留下来照顾。几年后,冯氏年龄大了,才又给她添了个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