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坠落一千次(149)
傅斯乔没有再说下去。
眼泪滑进枕头里,阮静筠将额头重重抵在他的心口,轻声喃道:
“如果那时候,阿娘能带着姐姐一起回来就好了。阿爹一定会待她很好很好,我也是。
最后一句,几乎无声:
“这样,她就不会碰到那样卑劣的人,经历那般糟糕的事情,吃那么多的苦了。”
———
雪断断续续飘了一夜,及至第二日早间十点钟左右,马路上还存着许多积雪未化干净,这样的场景在更北的地方只是寻常,可于沪上确是少见。
这样的天气,周遭的一切都是湿漉漉,冷冰冰的,方才阮静筠只不过是在上台阶时稍微走了下神,就差点要狠狠滑上一跤,幸得刘贵生反应迅速,赶忙伸臂支撑了她一下。
算上此次,阮七小姐已经是第三回光临中央t巡捕房,与现下所待的这间审讯室也不是初遇,周遭的石墙与高大的窗格,同记忆中一模一样,就连森冷的空气黏在皮肤上的阴寒都丝毫未变。
阮静筠揉了揉上臂,眉间不耐烦地拢了一下,道:
“不知道林探长这回又找我来做什么?”
林照文也没再寒暄什么废话,开口就说:
“阮小姐,我再问你一次,二十日晚你从冯公馆离开后还去过哪里?”
“办了些私事。”
阮静筠的答案仍是这句,只是这回她先发制人,又多问了一声:
“林探长,这与你要办的案子有关吗?我实在想不通,难道就是因为我那天不巧在巨籁达路曾出现过,你就非要揪住我不放?”
“没有关系吗?”
林照文直言:
“你那天去了胡明玉家,而那里距离周昌礼案的案发现场,仅有一条窄巷的距离。阮小姐,不要告诉我你完全不知情?”
“我应该知道这些吗?”
阮静筠面无表情地反问,又硬气非常地道:
“抱歉啊,林探长。如果你觉得我就是你要抓的凶手,请拿出切实的证据来。如此三番五次叫我来巡捕房,对于一个名声十分重要的淑女,是不是不太礼貌?”
这还是几次关于案件的交谈里,阮静筠第一回这样强烈的表达出自己的反抗,林照文猜不透这是她着急后的失去分寸,还是别的什么。于是,他又转回头问:
“阮小姐到了胡家后,几点离开的?”
“我记不得确切的点钟了,可能是……九点左右吧。”
与他查到的时间基本一致,林照文便又道:
“其间,都做过什么?”
“等人呗,还能做什么!”
语气更加不耐烦,一如那天同傅大少争吵时,只是大概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阮静筠又道:
“哦对了,还吃过一碗砂锅馄饨。”
林照文却讲:
“大中楼距离胡小姐家可不算近,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三刻钟,馄饨泡这么久,味道恐怕不会好。不知道阮小姐特地点名要这家,可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阮静筠如此回答:
“当日冯大少爽约,晚饭的点钟将我一个人撂在咖啡馆里等了一个小时。我本就半点餐食没进,后来又奔来走去,坐下之后只觉腹中太过空虚,一时兴起就想了这道宵夜。林探长,你觉得这个解释还合理吗?”
「足够合理,却又透着古怪。」
林照文想。
枯
「阮静筠的辩解,听着足够合理,却又透着古怪。」
林照文如此想。
第一,冯堃分明已经爽约,对此人厌烦非常的阮小姐为什么还要再主动追去巨籁达路寻他?虽她曾讲过对方拿了她极重要的东西,可那天之后又过了这么多日,林照文却一次都没见过阮小姐为此再有过任何着急模样。
难道那东西的「重要」,还是「限时」的不成?
第二,二十号当日,胡明玉被影迷袭击的事情第一时间就出了新闻,沪上的报纸无论大小,皆着急忙慌得凑了热闹,惹得众人议论纷纷,以至于连林照文这个平日里毫不关心明星轶闻的人七拼八凑都了解个详细。
可为何阮小姐却偏要「装」出一副完全不晓得的模样,甚至还不辞辛苦地赶去没有主人的公馆里去……「捉奸」?是不是存在着一种可能,她只是「不能知晓」罢了。
换而言之,阮静筠当晚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合伙作案,因而,她必须要有足够的理由,在那个时间点合理地出现在巨籁达路。
在冯公馆的计划落空后,她立刻想起了报纸上讲过胡明玉当时正在杭州,这十分有利于她计划的实施,毕竟,如此一来,她便只需在约定的时间,将胡家唯一女仆支走即可……
林照文清晰地记得,那个叫阿竹的女仆为了替阮静筠辩解,无意之间说过一句话:
「小姐那天真的半点没有为难我,吃过宵夜就自己离开了,跟从前完全不一样。」
林探长虽不知阮静筠「从前」是什么模样,但听这话里的意思,她肯定不是「捉奸」不成,只吃了碗馄饨就能算了的人。
这便是第三处的不合理。
想及此,林照文心中低叹一声:
「可惜,还是没有直接证据。」
此条路没有寻到突破口,林探长不得已换了个话头,问说:
“阮小姐,你昨日与陈青见面,是为了什么事?”
自打晓得约见地点在福克西餐社时起,阮七小姐就已猜到了陈青的目的。他故意要让该知道的人,譬如眼前的林照文,知道自己在消失之前最后一个明面上见过的人就是阮静筠。因而,一旦他有了不测,本就被怀疑杀了人的她,嫌疑只会成倍上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