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坠落一千次(44)
“阮小姐之前在巡捕房是见过我的,还以为我遇到了棘手的麻烦,立刻好心地走过来问我「是不是在抓犯人,需不需要喊人帮忙」。”
刘贵生挠了挠头皮,继续道:
“我本来打算糊弄过去的,没想到……”
阿青见阮静筠走近,立刻咬了刘贵生一口,趁他松手之际,立刻大声喊道:
“巡捕大人,我都讲了好多遍,我真的一点也不认识这位小姐。你再打我、逼我,也没用的。我虽没读过什么书,也知道做假证是犯法的。”
「盯梢」忽然摆在了台面上,还被当场诬告,刘贵生立刻怒上心头,恨不得一拳头将阿青打晕当场,结果他才只是抬手威胁,那货色又嚷嚷道:
“哎呦呦,刘巡捕出手太重,我被打得邪气难受,眼前发白,马上就要晕倒了。小姐好心,救救我吧。”
贵生高高抬起的手,在路上的视线下,一时不知如何放下。
“阮小姐当时不仅没有生气,见阿青赖在地上不起来,还不停叫着「巡捕打良民」,知晓我为难,虽清楚是场闹剧,却仍是让人备车要我送他去医院验伤。可那赤佬竟然得寸进尺,又讲自己又饿又渴,得先吃喝了垫一垫,才能去医院。”
刘贵生一想起这事,气不打一处来,「呸」了一声才继续说:
“老大,阮小姐脾气是真的好,无奈笑笑,就把我们邀请到了家里,好吃好喝的招待着。酥烘饼,就是那时候吃的。”
“阿生,我原先怎么没发现,你心这样大,胃口也那么好。”
林照文随口挖苦了两句,走了两步,又问:
“她请你们到家里后,都聊了些什么?”
“老大,我一个字都没说!”刘贵生保证道。
“那她问了什么?”
“她也什么都没问。”贵生答道:“阮小姐当时脸色有些苍白,一见就是生病的模样。所以,进了房子后,她说自己身体实在不舒服,就直接t上楼去了。”
「这样讲,阮静筠竟真的只是出于『好心』,而没有别的目的吗?」
林照文并不了解这位小姐,实在无法直接给她的举动下定论。他只是莫名觉得,这个小插曲也许并不如看起来那么简单。
然而,心证层出不穷,可林照文此刻需要的却是切实的证据。
而就在他打开车门,准备离开时,急缺的「证据」自己送上门来。
发现街对面有人一直在打量自己,林照文主动迎上前去,格外亲切地问道:
“太太,您是需要帮忙吗?”
他记得阮宅对面的这家,从他第一次来起一直都是大门紧闭的,所以这位刚从轿车走上下来的太太,应该是今日才回来。
差点被迫恢复自由身的赵太太前几天刚去南京大闹一场,此刻对「狐媚子」的怨念到达了极致,即便是帅气的林探长脸颊两侧漾着暖波的深深梨涡,也没能让她高兴分毫。
再次确认了刘贵生身上穿着的警服,她抬着下巴朝阮家的大门指了指,心里怀着「恶」的期待,说:
“对面出事了?”
林照文咂摸出了这抹不对付,不答反说:
“还没自我介绍,我是中央巡捕房探长林照文。请问,您与对面的人家相熟吗?”
“那女人整日浓妆艳抹的,旗袍恨不得紧绷在身上,又每天在外面呆到深夜才回,哪个正经人会跟她相熟的。”
这样连珠炮一般毫不客气的点评,与如今的阮静筠相差甚远,却和阿青提到的那个「阮小姐」重迭在了一起。想及此,林照文追问:
“太太还记得,对门什么时候搬来的吗?”
“至少一个月了吧。”
赵太太想了想说:
“我不太确定那女人是什么时候搬进去的,也只在偶尔在牌局散场时见过她几次。”
话音未落,她又立刻补充说:
“而且,每次都在夜里十二点以后,也不晓得她是做什么的。”
「一个月」,时间也与阿青的口供吻合,而且,「十二点以后」!
林照文当即警觉,立刻问道:
“本月二十日晚,您是否瞧见阮小姐回来?”
因为赵先生的突然发难,赵太太恰好对二十日晚发生的每一件事都记忆犹新,没有任何犹豫地答道:
“瞧见了的。”
按照贵生打听到的消息,派对正式开始时间是七点钟,而阮静筠去到冯公馆的时间应当不会晚于八时,这其中至少四个小时的光景,足够在巨籁达路和杜美路之间来回许多趟了。
可赵太太又继续道:
“她那天回来的挺早,不到十点就到家了。”
「十点?」
林照文心中登时冷了大半。
二十一日,他们赶到周公馆的时间是清晨六点半前后。待将周昌礼搬回中央巡捕房,法医前来检验时,尸僵都还没有在大关节处形成,这就意味着他的死亡时间在八小时之内。换而言之,晚上十点,阮静筠回到杜美路公馆时,周昌礼大概率还好好活着。
可这并不能排除她当晚再次出门的可能。饶是并没有抱什么希望,可林照文仍是照例多问了一句:
“不知您是否看到在晚上十点之后,对面有人再次进出?”
果然,赵太太没什么好气地说:
“又没在她家大门上安眼睛,这我哪里会晓得。”
可话刚落地,她突然想起,当天晚上自己那个回来下最后通牒的先生并没有想在家中久待,而是打算拿好重要的东西就返回南京去,所以司机彼时应当是一直在大门外待命的。
只是赵太太在赵先生一进门就先一步从他脸上察觉出了不对,而后自然好赖话说尽,又大哭大闹一番,甚至连自家兄弟都赶了过来,直到夜里两三点钟,他才得以寻到机会奔上车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