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心如死灰后(140)
冷水混着血液,湿淋淋地紧贴在他瘦削的身躯上,连头发梢都沾上大半血和水的混合液,一滴一滴往下落着。
深冬料峭,容诀被冰冷的衣服和血水携裹,整个人冻得不住打摆子。牙关发出轻轻的咯吱咬合声,原本俊秀白皙的脸此刻比死人还要苍白,低垂下头,一时间竟叫人连是死是活都分不清楚。
殷无秽甫一看到的就是这番模样。
青年被冲击地眸中血丝密布,额角青筋暴起,他怒火中烧,恨不能把这座牢狱都给填平了,把人抢出来拥进怀里!
殷无秽怒火腾涌的心里活动刑部官员自是听不见的,但他们刚赶到牢房就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低压,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为首的刑名心里一咯噔,硬着头皮讪问,“陛下,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殷无秽侧首看向他的目光宛如在看一具死人,面沉如水。然而他的表情还是喜怒不形于色的,甚至堪称平静地问:“这是谁做的?”
审讯刑名心头一喜,没有看出殷无秽压抑暴怒的神色就上赶着前去表现,“陛下问这个啊,东厂督主的骨头硬得很,不打他不招供。何况审讯都是这样,这种事下官有经验,保准用最快的速度将结果呈交给陛下。”
殷无秽皮笑肉不笑点头,“原来是这样。”
刑名愈发得意,连声保证,“陛下放心,此事包在下官身上,政变风波不会再起。”
殷无秽了然,原来就是他们把罪名往容诀头上按的。
青年帝王神色中绽出一抹冰冷杀意。
这并非完全是他的私心,这群人胆敢严刑逼供,甚至毫不遮掩地当着他的面,显然是这么做已久了,习以为常。刑部再这么无法无天下去迟早自取灭亡,不必他动手,但会蛀坏大周根基。
且这些人竟然也和之前站队熹王的大臣攀结,互为朋党,利益往来,这是朝堂大忌。殷无秽眼里揉不得沙子。
于公于私,都留不得了。
殷无秽冷然看了他们一眼,收回视线。容诀的呼吸声渐轻,殷无秽掩在袍袖之下的手掌都紧紧攥了起来,指尖在掌心抠出了道道血痕。
殷无秽道:“还有多少没审?”
刑名道:“发动政变间接导致文武百官为保全自身而霍乱宫闱的罪名。”
殷无秽忍了又忍,才说服自己现在不是算总账的时机,这些人盘根错节牵涉复杂,他手里又没有掌握足够多的证据,无法斩草除根,绝不能让这群虫豸再逃脱了。
刑部牢狱并非完全听命于皇帝,三法司联合,御史台参劾,殷无秽也要忌惮三分。
殷无秽深呼吸几次,指尖都掐出了血丝,才再次平静下来,道:“孤知道了,剩下的孤来审,你们退下罢。”
“这……”刑名犹豫。
“怎么,不行?”殷无秽冷眼瞥向他。
“当然不是,陛下,”刑名躬身,解释道,“东厂督主嘴巴难撬得很,下官担心他冲撞了陛下。可否需要下官再安排一些人候在牢外,一旦东厂督主有什么歪心思,也好及时掣肘住他,就地处置。”
殷无秽闻言凉凉睨了他一眼,“不必了,孤自有分寸。”
担心把人弄死被发现的刑名:“……”
“陛下,要不下官一干人等就候在外头,绝不进去打扰陛下审讯,有任何需要陛下传唤就好。”依旧不放心且担心被容诀反咬一口的刑名。
“你去太医院请苏太医过来。”
“这是作何?”
殷无秽乜着他,颇为嫌弃地:“你瞧他那样,若是审讯时死了怎么办,耽误了情报的罪责你担当得起?总得先留着一条命,才好慢慢地审。”
刑名从不理解到恍然大悟,眼睛一亮,还是陛下高啊!这样一来,不管怎么折磨人都死不了,不怕他骨头硬不肯认罪。
刑名狠狠剜了容诀一眼,当即不再犹豫地直奔太医院。
终于清净了,殷无秽再不耽搁,手颤抖着打开牢房大门,因为手抖到握不住牢门,他直接用内力把门给震开了,几个大步走到容诀面前。
此时的容诀眼睫上沾连着水珠,连殷无秽的脸都看不清。不过他意识本就涣散,只淡淡瞥了来人一眼头就重又垂下了。
“……阿诀,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殷无秽声音颤抖。
他伸出手,想碰容诀都不知道该碰哪里。容诀腰间磨得他痛不欲生的铁链赫然映入殷无秽眼帘,青年瞳孔骇然睁大。
“这是……孤真该杀了他们!!”
殷无秽试了试,发现这根东西沉的要命,十分结实。
他没找刑名另要解开铁链的钥匙,此刻束手无策起来。从容诀被鞭子抽开衣料露出的身体情况来看,这东西将他腰腹外间的皮肉磨得红肿,沉甸甸地坠在腰上,教他酸痛不堪,殷无秽抬手将他绽开的衣服拢上。
却根本遮挡不住,破碎的衣服套在容诀身上,宛如一个破布娃娃,怎么也没法恢复如初。
殷无秽手忙脚乱地将身上大氅解下,小心把容诀裹了起来。
沾着血水的头发被拂到身后,殷无秽小心翼翼地伸手捧住他脸,轻轻将额头抵了上去。面贴着面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有办法避免的,不是吗?”
只要容诀想,他什么都办得到。
这一点殷无秽毋庸置疑。
容诀身体被独属于青年的暖意包裹,他渐渐止了颤抖,虽然还是冻地脸色青白,但勉强恢复了些力气,他抬起斑驳染血的脸,朝殷无秽莞尔一笑。
表情浅淡,却是如释重负放松着的。
殷无秽看到了,如遭重击。他恍然间明白了什么,心里升起强烈失去的怅然若失,即使仍猜不透容诀故意的目的,却挡不住心里涌起的巨大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