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心如死灰后(161)
每天所见最多的景象是将士们的尸体,满地的血流成河,以及空气中经久不散的沙尘血腥气,熏得人几欲作呕。但没人敢倒下,因为他们的故土同胞、亲人爱人还在身后,哪怕付出一切,粉身碎骨,他们也要守住这里。
殷无秽率领大军和车代陷入了不死不休的两月艰苦鏖战。
敌军即将踏平大周的最后防线,唾手可得的肥肉就在眼前,他们眼睛都要红的滴血了,疯狂发起进攻,意欲彻底占领这里。
大周士兵已经失去了太多,他们不能再继续失去了,哪怕背水一战也在所不惜。
两方都拼尽全力,结果竟是不相上下。车代进不了一步,大周也无法逼退他们。
这两个多月时间殷无秽一直致力于寻找对方的缺点。车代深受地理环境因素影响,所以他们国家的勇士大都骁勇善战,英悍无匹,大周则更重文。
在两边战力悬殊以及车代铁骑的踩踏下,硬碰硬大周永远都是吃亏的一方。不过大周也有自己显著的优点,譬如,更擅谋略,兵法战术。
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布署,殷无秽有信心取得最终的胜利。
奈何,对方的攻击实在太猛烈了,光是防守就已经让我军心力交瘁。大周一开始落了下风,再而衰,三而竭,吃了贻误先机的亏。
这时候想再扭转局势,难如登天。
不过,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对于车代来说,他们一路势如破竹,几乎没遭遇过什么坎坷,一直都很顺利。眼下的颐州城对他们来说是块硬骨头,他们已经啃了很久了,却愣是啃不下来一丁点,没有进步就是退步。
他们此刻定然比大周还要心急如焚。
人一旦操之过急心态焦躁,就会思虑不周,进而暴露出自己的弱点。
殷无秽只要抓住这个机会,狠狠撕开一道口子,再趁机打反击战,就有获胜的可能。
话虽如此,实际操作起来却并非易事。
再看不见希望的曙光,好不容易回春的士气可能又要跌落,殷无秽忧心重重。
他和众将领商量,决定先继续保持如铁桶般的防守阵势,绝不能让车代攻进来一步,只要僵局还在持续,急躁如狼的对方一定先坚持不住,到时候,他们就可以瞅准战机咬下对方一块脖颈肉来。
越是到这种两相对峙的时候,越要耐住性子。
千军万马一将在,探囊取物又有何难。
在此期间,殷无秽偶尔也会在战斗中受伤,但他忍住了,除了帝王军医没有任何人知情,他在用最大的限度来保护身后的将士,减少损失。同时伺机而动,如鹰隼般牢牢寻找锁定敌方的七寸。
颐州前线终日紧张,后勤也不断奔波时刻为其提供最充足的战备。
前方战况吃紧容诀是知道的,他也曾调遣过其他城的军队过去外一城支援,包括辎重粮草、武器医药,损坏的兵器重新胶漆等。
可以说,他对战场了如指掌,因此也更加明白,这场战争的艰难之处。
哪怕颐州城最后险胜,我军也必然损耗巨大,何况还有其他被侵略夺走的城池,容诀内心深感忧忡。
那个时候,他还是选择继续待在颐州城吗?
容诀双手插入发间,深深地埋下了头。
他原以为殷无秽登基之后可以好好整顿内政,一点一点祛除大周的腐败,建立一个焕然一新的大周王朝,从此他二人庙堂江湖永不再见,各自安好。
这应该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可殷无秽现下就在这里,在最凶险的地方。容诀什么都知道,却只能当作视而不见,明明只是骑一个时辰马就能见面的时间,却远比从前的任何时候都要漫长。
平生不会忧思,才害忧思。
这两个多月殷无秽率军在前线浴血奋战,容诀哪怕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给他提供补给,却仍觉不够,切切心忧。
到底缺少了什么,他也说不上来,只觉得心里空空如也,一片茫然。
日日转辗反侧,目不交睫,从秋天熬到了冬天。
最终,好不容易刚有点起色的身子又垮了下来,每日有一半多的时间缠绵病榻。
容诀心里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知道。他不该知道殷无秽和他在同一座城,不该放不下,舍不得,又偏偏迈不出那一步。
到头来折磨的还是自己。
初冬料峭,不知道是不是打战的原因,容诀觉得比往年的冬天还要更冷三分,冷意直往人骨头缝里钻。容诀拉过被褥,把自己盖得更严实了些,却还是,冷得直打摆子。
不多时,颐州刺史过来了。
自容诀生病后颐州刺史简直比他还要忧心,每日好药食补的灌着,可就是不见容诀身体恢复,反而日渐病弱,刺史勉强减速掉发的头顶又开始加剧稀疏。
“先生,身体好些了吗?”
容诀坐起身,被他赶紧制止:“先生不必起来,好生休息。本史今日过来是有要事与先生说。”
容诀咳嗽了一声,问他:“是何要事?”
颐州刺史道:“陛下和车代打了两个多月的僵持战,车代终于坚持不住了,下了战书要和我军决战。那一战尤为重要,陛下会率全部将领迎战,其他城区和后方交由我负责,所以自明日起我就要去外一城了,好根据战况随时调配。”
“本来想带先生一起去,不过眼下……先生还是好生休养,身体更重要。届时我们两头接应,效率也能高些,早日取得胜利。”
闻言,容诀眉梢压紧:“决战太过凶险,我还是和大人一起更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