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雀(187)
江既迟拿东西的手顿了一下,唇角笑容一下便抑不住了:“身边没人?说话这么大胆。”
倪雀说:“有人的。”
“……”
江既迟惊住的这片刻,倪雀手挡着嘴巴一侧,凑近手机,小声说:“不过她们听不懂的。”
倪雀这话刚说完,江既迟就听手机那头传来同样带着酒后醉意的声音:“谁说我们听不懂啊,雀雀,嘿嘿没想到你玩这么野的啊。”
“……”
挂了电话,江既迟想到刚才的倪雀,恨不得现在就去把她捉回家好好摁在床上搓扁揉圆一番。
但他只是含着笑,继续干手边的活儿。
将一箱子杂物归置好,他又拆了个箱子,这一箱里面都是各种杂书。
江既迟把箱子搬去书房,一本本拿出来,立在书架上。
拿起一本裴多菲诗集时,他目光一敛,动作顿了下。
这是七年前他离开青螺镇前,让冯子业帮忙转交给倪雀的那本。
他之所以一眼就认出这本书,是因为,他曾在这本书的扉页上给倪雀留过言,只是当时想到倪雀对自己的心思,临走前,斟酌之下,又把那张扉页给撕掉了。
他随手翻开一页,果然,封皮和内页之间,还残留着手撕的痕迹。
他又往下翻了翻,忽而,一张纸从里掉了出来。
那纸没有飘摆的轻盈感,竟是硬挺挺地往下落,摔在地上,还发出了轻微的啪嗒声。
什么纸掉地上还能摔出这种声音?
江既迟低头一看,眸光触及那张纸时,狠狠一震。
那纸上横向纵向贴满了透明胶带,直把一张曾被撕得七零八碎的纸粘成了一个小有厚度的纸板。
上面的字迹是他自己的,写于七年前。
江既迟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俯下身,将那张纸捡了起来。
之后,原本有着窸窸窣窣收纳声响的书房,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落针可闻的寂静。
*
倪雀这晚醉得不轻,但没断片,翌日醒来时,还记得自己昨晚在和江既迟的那通电话里说的那句羞耻的话。
不幸中的万幸,昨天唯一听见她大胆发言的叶槐,十分善解人意地断片了。
倪雀确定完这个事实,大大松了口气。
她给江既迟打了电话,说中午吃完饭她就打车回去。
不料江既迟辗转从张鹤那问到了翟梦家的地址,倪雀一出翟梦家的小区,就看见了他的车和人。
上了车,想到自己昨晚说的话,倪雀脸有些热,江既迟秒看穿她,却是一脸如常,还笑着瞥了她一眼:“这就开始做上心理建设了?”
倪雀撇开眼看车窗外:“这……有什么好做心理建设的。”
“上次呛着喉咙了,不是说再也不要了?”
“那……那话我都已经说出去了,”倪雀忍着尴尬,“总不能食言。”
江既迟唇角勾了勾:“我们小倪雀,觉悟可真高。”
“……”
然而到了家,这事翻了个个儿。
倪雀躺在床上,两条腿半岔开在床沿,左右各被一只大掌摁着,而江既迟正对着她,蹲在那儿……倪雀被弄得意识有些模糊,强撑着意志睁了次眼,想要看看他。
朦朦胧胧的视野里,倪雀看见了他乌黑发顶的头发旋,还有那因低头挡在额前又遮了眉眼的碎发。
完事之后,倪雀脖子往上整个红得像煮熟的虾,江既迟拨拨她下巴,逗她:“又不是没给你这么做过,怎么害羞成这样?”
倪雀不好意思看他,眼神往侧了飘:“说了我来……你是不是弄反了?”
“还不乐意了啊?”
“没有不乐意。”
“那就是乐意得很。”
“……”这话怎么接都是坑,倪雀索性不接了,她起身去拿床头柜上放着的手机,方才她的手机响了一次,没顾得上管,“我刚才有电话进来了,我看看。”
江既迟见她拿到了手机,伸手将她捞过来,放腿上坐着。
倪雀摁亮手机一看:“是刘婶打来的。”
“回拨过去看看。”
“嗯。”倪雀给刘婶拨了回去。
倪雀没开免提,但因两人离得近,刘婶在电话里跟倪雀说的话,江既迟也听到了。
倪保昌被高利贷的人追债,躲债过程中,跟对方一行三人发生严重的肢体冲突,倪保昌把其中一人给捅死了。
这几年倪雀并不是一点没听到过关于倪保昌的消息,和刘婶通电话时,刘婶偶尔会跟她提及。
倪雀从没主动问过,但每每刘婶说起时,倪雀也不会有意制止,只当个寻常的闲言听着。
倪保昌这些年豪赌、借高利贷的事,倪雀都听说了,对于他会走到如今这一步,倪雀一点也不意外。
相反,这一刻,她只有一种报应不爽的感觉。
虽说倪保昌捅死人有一定的自卫性质,但是高利贷这档子事,平常不闹出事或许没什么,闹出事就很难办了,现在一条人命没了,倪保昌即便不判死,上十年的牢狱之苦也是吃定了。
倪雀对他没有同情,对那个儿子走到这一步余生也注定将在凄寒中度过的老太太,也没有同情。
任何惨痛丑陋的结局,都是这对母子该吞的苦果。
这一切,不过是由他们种下的因得来的。
“倪保昌不用管,”电话结束,江既迟捏捏倪雀的手,直接问出了核心问题,“孙国香你有什么打算?”
倪雀说:“青螺镇下的吴桥乡有个民办的福利养老院,一个老人住进去一年要不了多少钱,在那儿吃不了太好,但也饿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