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雪(199)
许是他入了她的梦,驱散了梦魇,一如既往的强势。很快,娇娇人儿便安静了下来,唯有眼角的那滴晶莹透亮的泪珠无声昭告她曾梦魇过。
陈氏父女即将启程回帝都,帝王密信忽至。
短期内第三道圣意了,是关于甘棠州主聂英杰的。
聂英杰作恶多端,人证物证确凿。若不是他身份特殊,此案又是陛下亲自下令查办于情于理都该带聂英杰回帝都在陛下那里走个过场,白通早就判了。
岂料,就这一耽搁,给了聂英杰翻盘的机会。
陛下竟说,让聂英杰去南境景宁州治水,将功补过。景宁州靠近荣江,确实时不时遭遇水患,但比起周边诸州,它被水患搓磨的程度要低很多。别人或许看不清其中兜转,白通心里一清二楚,明贬暗升。庭审那日,聂英杰那般嚣张,想来定是料到了有今日。
当时,他是怎么回的?具体他不愿去回忆了,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笃定能将聂英杰绳之以法。现在再看,过去的他就像个笑话,天大的笑话。
今上已经有了决定,聂英杰自是关不得了。
州府衙役拆卸了他身上的锁链,这意味着,下个瞬间,他就自由了。不料聂英杰并未即刻走出监牢,他坐在那里,对衙役说,“我要见白通。”
衙役回说,“白相知晓大人您会有此要求,专门托段大人带了话。”
聂英杰顿了数息,“哦?他说了什么?”
衙役一字不落地道明,“白相说,‘他还没死,现在就说结局太早’。”
聂英杰气笑了,“果然是个没脸没皮的。”
这话一点不假,白通就是亲耳听见也不会在意。他出身贫寒,什么奚落和嘲讽没经历过?聂英杰放在过往欺辱过他的人中央,可以说是平平无奇。
他怎么说他,他都不在意。他只在乎结果,阶段内目标未达成有什么所谓呢?他又没死。只要他不死,他就有实现目标的一天。
聂英杰等不来想见的人,只能离开。
甘棠州那边明显早收到风了,聂英杰一出衙门门口,便有人来接了。簇拥间,聂英杰回头看了眼承前州府,嘴角微勾,嘲讽意味明显。
聂英杰上了马车,马车内铺呈奢华,用来给他解闷的玩意儿皆质地精良,世间少有。一切在聂英杰看来都是极为圆满,岂料车至僻静栈道,忽有数名黑衣至。
聂英杰等人还没反应过来,眼前骤然黑去。
他们被人用黑布袋套住了头暴揍一通,疼痛渗进了骨头缝里。
“谁?”
“他娘的谁啊?别被老子抓到,不然拆了你们一身骨头。”
落在身上的重拳停止后,聂英杰等人相继摘去了套头的黑布袋,重见天日。
聂英杰受此羞辱,不禁勃然大怒,骂骂咧咧。
他不是没想过此事乃白通主使,但荒郊栈道人烟罕至,他们又被套了头什么都没瞧见。
证据缺失,就算是白通干的,他又能如何?
今儿他能从牢笼里出来,它日白通就能用同样的方式撇清一切。他的家族有人脉,白通就没有吗?
想清楚后,聂英杰就算再忿恨,也只能算了。
中旬,陈元初一众人,踏上了去帝都的路。徐家短时间内两度经历别离,柳氏受不住,贵妇姿仪再绷不住,趴在丈夫的怀中哭泣。
许是感应到这一切,已经随车走远的陈夕苑忽然开了车窗,小脸探出,“祖父,舅舅舅母,一定要来帝都看夕夕啊。”
“夕夕有机会也会回来探你们的。”
这一次,娇人儿很是坚强,一直笑着由衷又灿烂,仿佛一株在春阳下盛开的圣花幼萝。
她在光中,成了光的一份子。
徐老爷子眼中闪着莫名的晶莹,“知道了。”
陈夕苑紧接着又看向了萧弘玄,“有空上帝都玩,我先去探探路。”
萧弘玄朝她挥手:“一定。”
末了,陈夕苑看向了并肩而立的大哥徐璟添和赵逢玉,“婚期定下来给夕夕稍个信,给哥哥嫂嫂备份大礼。”
赵逢玉闻言,没有任何铺垫地哭出声来。她有多感激陈夕苑,如今便有多舍不得。
徐璟添摸索着扣住她的手,摩挲安抚,与此同时,也没忘回应妹妹,“走吧,啰嗦精。哥哥的婚事,怎么样都是绕不过你的。”
陈夕苑:“大家珍重。”
话末处,小脸消失在窗扇后。
虽然看不见她了,可众人心知肚明,娇人儿定是在哭。先前的坚强都是佯装,是为了让他们安心。
初来西地时,她小小的一只,柔软甜糯糯米团子似的。如今,已经长成大姑娘了,体贴入微,妄图让在意的人都能长安宁长喜乐。
他们爱她,自是无条件配合演出。只是她走了,他们的一部分喜乐就消失了。
如今只盼望,再聚能够快些到来。
马车内,陈夕苑确实在哭。前所未有的激烈程度,身体不停发颤。
陈元祖心疼极了,正准备哄哄,岂料才流露出意图,就给陈元初拽住了衣袖。
他下意识看过去,只见陈元初对着他摇头。
不需要哄的意思。
知女莫若父。他心知女儿的这次情绪失控不是单单因为舍不得徐家和西地,它是近来种种的集体产物。先是亲历生死,担惊受怕;紧接着顾绍卿离开,现在又......桩桩件件,其实都挑起了她的情绪。之前未显,都是在她费力按耐。若是能力允许,她会继续。但眼下,明显是有心无力。
这样也好,让她全然宣泄。
宣泄完了,人就轻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