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直视唐朗月的双眼，接着说：“况且，你没有跟我弹条件的余地。”

世界BUG的语气平稳，仅仅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而事实上，唐朗月也的确吃了瘪，但他不相信毁灭一个世界，对眼前的人而言就如此轻而易举。

具唐朗月所知，每个小世界都拥有自己的独立意识，不可能面临自己的毁灭而无动于衷，垂死之际的搏命一击，反而是最可怕的。世界BUG的话术更像是威胁，让他从弱势变得更弱势，从而退出谈判席位。

与其任由世界BUG主导话题走向，不如将一切摊开了说。

“无论怎样，事情已经板上钉钉了，我结束了任务，马上就要离开这个世界。最后关头也没有必要鱼死网破搞得那么难看，不如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我，我保证以后绝不再出现在你眼前，也不接手与您相关的任务。”

唐朗月对他展现出自己最具亲和力的笑容。

然而，这似乎并没有起到效果，世界BUG看上去并不怎么高兴。

没错，不高兴——这居然是唐朗月在他脸上看到过的最鲜活的情绪。

“你让我丢掉了一个分身。”

“……”

唐朗月语塞，自己□□了贺时崇，不仅骗财还骗色，这是不争的事实。

但他的出发点是正义的！

“但我可以暂且不为难你。”

唐朗月有些惊讶，“条件是什么？”

世界BUG 道：“我要求你下一次任务，必须进入J87YZ1世界。”

这个编号对于唐朗月而言极为陌生，他感到不解，自然地提出疑问。

“为……”什么？！

世界BUG抬起了手，做了个类似停止的手势，唐朗月以为他是打回他的疑问，或是决定停止谈话。

有电流声流过大脑。

唐朗月刚问出第一个字，就感觉耳膜嗡地一声响，像猝不及防地跌入水中，无论是听觉视觉都开始扭曲模糊，眼前无论是桌椅餐具，都像是隔了一层水波。四肢像被冻住了一样僵硬，整具身体都不再受他自己的掌控。

【危险预警！系统遭受攻击，身份卡权限强制剥离。】

刺耳的警报声在他脑中响起，如砂纸一遍遍刮磨着他的耳膜，让他脑仁发酸。

坑爹玩意！

他想叫009不要再叫了，却发现自己的嘴像被水泥糊住了一般张不开。

【已开辟逃生通道。】

【进度，50%】

世界BUG拉开椅子，站起身，从桌子的另一端绕了半圈，朝唐朗月走来。

唐朗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步逼近，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80%……

85%……

若是唐朗月还能操控这具身体，他的眼中一定充斥着惊慌，但现在从第三视角看来，他的双眼没有任何波澜，已然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但世界BUG知道，他能听见，甚至还保留着思考的能力。

90%……

他轻轻附身，嘴唇贴在唐朗月的耳边，道：

“我叫唐辑，记住我的名字，我们还会再见。”

95%……

100%！

唔！

唐朗月拼命想要抓住什么。

与这个世界的连接彻底断开！

意识脱离躯壳的束缚，唐朗月感觉自己的五感轻快得像一根羽毛，灵魂腾空而起，被吸入通道之中。

再之后，眼前的灯光、碗碟、桌椅，和站在自己身侧都人，都被从他的意识中抹去，他感觉自己被羊水包裹，如回到母亲子宫一般陷入了长久的温暖和宁静。

……

冷白的顶光打在他的头顶，灰色的影子在脚下缩成一团。

唐朗月看着自己的双手，纤细、稚嫩，骨龄尚小，显然不是熟悉的自己，但却是……记忆中的自己。

看着眼前空白冷寂的通道，和一扇扇有着严谨标号却没有名称标注的房间，他循着刻在骨子里的记忆找到了卫生间。

对着一面沾了水渍的镜子，唐朗月看清了自己的面容。

十八九岁，体格纤瘦，面容苍白，眼皮总是半睁不阖地耷拢着，没什么精神。

这是一个梦境，他潜意识欲望的表现，但此时却显得过于真实。

这个时候，自己还是个只知道抱着书本啃的书呆子，将所有的经历都放在自己的课业上。每周末，姐姐唐一旭都会把自己带到717所。就算实验搭不上手，在一边旁观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他和唐一旭并没有血缘关系，只是从小在一个孤儿院，后来又被唐琛资助，连他目前的人生轨迹都是对唐一旭的复制粘贴，不是姐弟胜似姐弟。像他们一样的孤儿还有很多，就连717所也有小半数的年轻研究员姓唐。

他注意到自己的手中拿着一个平板，打开之后发现是自己这周的作业。

上面有一些显眼的荧光标注，是几道他写不出来的高数题，以他现在的视角看——

笑死，不会还是不会，甚至连原本自己写出来的题目都感到陌生。

自己脱离这种基础学科太久了，深入钻研的也只有自己工作范围内需要的，但偏偏在这个时期，他就喜欢钻牛角尖研究一些怪题。

当自己无法解决时，会寻求外援，但他通常不会找学院里的老师，而是等着唐一旭把他带来717.

正如心中所想，唐朗月发现就算自己没有控制，这具身体也在按着记忆中的路线走去。

他走到一扇门前扫描虹膜——他本不该有这样的权限，但在里面的人的执意要求下，他也拥有了解锁这道门的权利。

开了门，面对的却是一个金属门壁隔断的隔离区，门上较高的位置开了一个狭小的窗口，刚好能够里面的人露出双眼，很容易能让人联想到禁闭室或是医院病房，让人感到压抑、闭塞、呼吸不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