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常寺对于礼法的重视并不逊色于礼部，真要是落了这般评语，他就可以直接致仕了。

“殿下，臣……不敢有此意……”

陆执安看着他冷笑了一声。

“让你派儿子去，你不舍得，倒是舍得女儿，说送就送。”陆执安在范同面前来回踱步。

“也不对，对于你的女儿们来说，去戎庭和亲，未必就不是一条更好的出路，你说是不是啊范大人？”

范同：……

这让他怎么回答？

戎庭什么样他们谁不知道？

若说是，那就是承认自己的女儿们在家中就过得十分不好，以至于戎庭都是好出路了。

若说不是，那他前面的话，就是在用女儿换功绩，行的是枉为人父之举！

这左右两条路都不行，范同只能将头埋的更低了些。

“你倒是还知道心疼自家儿子，是怕没人给你养老送终吧？但总归还有一点点当爹的良心。”陆执安蹲下身，凝视着范同。

“连你这样的父亲都会心疼自己的孩子，为此转圜，写那篇狗屁不通的文章的时候，怎么就想不到别人也会心疼自家的孩子呢？”

陆执安这句话的语气并不激烈，甚至有些温和，却像是一把刀，割在了范同的身上。

“怎么？论身份，公主不比你那儿子金贵？就因为她是公主，是女孩儿，就合该为国牺牲是吧？”

“公主是君你是臣！妄议君臣，你该当何罪？！”

陆执安一直都认可一点——他们一家人享受着天下人的供养，就应该承担起为天下谋福利的责任。

但这种责任不是无底线的。

戎庭并非拿不下，和亲也不是永安之策，牺牲一名公主换来可能连半年都没有和平期，不仅有失国体，还得不偿失。

甚至于，对于陆执安来说，如果陆风致将来有相关的意愿，他完全可以让陆风致发挥出比和亲大上数十数百乃至上千倍的作用。

这便足够了。

就算是陆风致对此无意，难道这份责任还不能他这个当哥哥的来抗吗？

凭什么就因为一些人的话，就要舍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陆执安的这一声质问，重重地敲在了范同的头上，惊得他眼前一黑。

同样被惊到了的还有陆远平。

他知道这兄妹两个关系好，也知道陆执安那些非同寻常的经历让他格外厌烦这种对于性别的区别待遇，但是没有想到陆执安的反应会如此之大。

甚至于他还记得那些不合时宜的言论不能宣之于口，转而找了君臣之别来压制范同。

那一声暴喝，让陆远平第一次从他的身上看到了作为上位者的气势和气质。

说实话，过去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陆远平虽然一直都对陆执安的表现十分满意，却也会偶尔担心他手段软和，难以在臣民之间立威。

他总是保持着与上位者不同的怜悯与同理心，与底层民众的生活与苦难共情。

这样的君主会是一位仁君，却不一定适合未来要开疆拓土的定位。

简单来说就是在安内上面格外有天赋，但是在攘外这一点上，陆远平心中有些犹疑。

无论是开疆拓土还是守城，只要是打仗，就没有不会死人的，甚至于有的仗拼的就是牺牲，这种仗，他能硬的下心吗？

还有对于东宫那些犯了错的内侍宫女们，他的处罚也算不上严厉，虽然能收拢人心，但也不是没有养大了某些人的心的可能性。

他太不像是一个储君了。

不过今日倒是让他有了几分的改观，虽然这份怒气的起因，依旧是来自于对弱者的怜悯与同情。

看着终于有了几分太子模样的陆执安，陆远平干脆也不动弹了，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儿子为女儿讨公道。

“范大人，要不这样吧，本宫来给你一个两全之法？”

除了相当正式的场合，陆执安几乎不用本宫这个自称，和他爹一样我来我去的，可见此时是真的气急了。

“你呢，舍不得儿子，我呢，舍不得妹妹，想要促成和亲，就必须要派出一个身份地位足够贵重的人，来作为联姻对象。”

“本宫思来想去，后宫，不可能，东宫，不可能，公主府，也不可能，这样一来……既然你是提出这个建议的人，要不……你去？”

范同：……

范同：OoO？！！

一直跪伏在地上的范同被陆执安这一句话惊得顾不得礼仪了，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怎么？很惊讶吗？”陆执安对他露出了一秒钟的假笑，“你提出的建议就由你来执行，多合适啊。”

“不必担心你的家人，你的儿子们呢，会继续领着你的俸禄，女儿们呢，本宫也可以托母后给她们找些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养老的事情你也不必担心，等你嫁的人死了，大恒会派人去接你回来的。”

“如此一来，免除了后顾之忧，想来，为国为民的范大人，一定会……身先士卒的吧。”

范同：……

看着面前软趴趴倒下去的范同，陆执安没好气地“嘁”了一声，翻了个白眼儿。

“没用的东西，就这么点儿刺激都受不住，哪来胆子胡言乱语的啊？”

“何书，何书！快给我拿个湿帕子来，我要擦擦手，别沾了晦气！”

陆执安的嘴撇了又撇，明显是嫌弃极了范同。

陆远平这会儿也从桌案后下来了，上上下下打量陆执安，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可以啊你小子，就你刚才那语气，听起来可真气人。”眼见着晕倒的范同已经被拖出去，陆远平才带着几分感慨和赞叹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