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歌头(472)
后者快步走进里间收放起来。
贺冬跟在后面进屋,发现没有皇后的什么事,奇道:“只有皇帝下的旨,为什么让皇后宫里的人来宣?”
“不管哪个宫里的奴婢,往大了说,都是陛下的奴婢,陛下自然能随意驱使。”持鸳动作利索,转眼又出来,一边说一边示意贺今行别动,然后踮脚为他解下面纱。
“皇后宫里的人认得我,或许是为了确认我好好地待在稷州,没有乱跑。或许是因为臣女婚事,由皇后过问最好。又或许,这本非陛下所愿,而是皇后争取到的机会。”他走到书案前,取小纸铺开,“不论为什么,陛下要我回信,我必须做出选择。”
持鸳听完,给他研磨的动作只稍稍一顿便恢复如常,叹道:“皇后娘娘是个好人。”
贺今行提着笔迟迟未落,没有否认,“天化五年到八年间,我和淳懿、莲子一同住在景阳宫里,裴皇后是真心喜爱我们。她不止会找来我们想要的所有吃食玩具,还督促我们读书习字,学骑马射箭。”
那时,三个孩子都居于偏殿,但一日三餐几乎都由裴皇后亲自安排。明德帝有时也会过来和他们一起用膳。
“难道裴皇后也想插手你这个,额,婚事?”贺冬说起来总有些别扭,然而说完就觉得这事儿不对,“遥陵贺氏已有嫡女嫁与裴氏子,再打你的主意那可就过分了。”
贺今行有些头疼地盯着纸面,没有说话。
他的师长,尤其是张厌深和王义先,私底下对当今圣上的评价都颇为咬牙切齿。但他与明德帝有过许多次接触,认为陛下并非那么不堪。
信件不能当成奏折写,但帝心难测,他该不该在圣旨没有明言的情况下,在这封信里稍微提一提王玡天?
持鸳温柔的声音犹如轻风缓缓送来:“皇后娘娘与秦贵妃都是在建元之后才进宫,秦贵妃一贯受宠,但十几年来帝后相敬如宾,皇后娘娘执掌凤印稳稳当当。”
她在景阳宫当过差,隐约触碰到裴皇后与秦贵妃之间微妙的平衡。但一时风平浪静,不代表永远相安无事,便换了个角度猜测:“做事不急于一时,为了以后打算也是可能的。”
贺今行不多想,只道:“照料呵护之恩,我当报答。”
他握着笔缓缓下移,毫尖触碰到纸张划下第一笔,却有人敲了敲门。
“是谁?”持鸳立刻喝道。
别院里的禁军与杂役皆宿在外院,内院只她一人能够出入,门外这人显然不请自来!
“是我。”一把白水似的毫无起伏的嗓音传进来。
“师父?”贺今行当即搁了笔,前去开门。
白衣白发的男人如剑直立。
“我也没想到你在这里,但我听见了你说话。”
持鸳放松下来,向他福了福身,便去沏茶。
贺冬则激动道:“飞鸟师父可是找到解药了?”
“没有。”飞鸟解下琴匣,到圆桌前坐下。
贺冬很是失望,不再说话。
“那些药若是那么容易找到,也不能叫做天材地宝了。”贺今行宽慰道,然后岔开话题问:“师父这一趟去了哪些地方?可有什么有趣的见闻?”
飞鸟气息不变,问什么答什么:“南越,从横海到苍溪林海。修行的路途总是枯燥的,不算无聊也不算有趣。若把有趣换成特别,”他停下来,稍作回想,“在苍溪看到了西凉人,算不算?”
“西凉人?在南越?”贺今行确实吃了一惊,“我记得苍溪林海在剑南路西北面,接近边境线了吧?”
飞鸟颔首道:“我于剑门关回境。”
“剑门关。”贺今行低声念了一遍,“西凉人怎么会出现在剑门关?”
“师父可有看到他们在干什么?”
“我穿过林海,看到成百上千的南越人在广泛地狩猎。到林海边缘,接近赤城山,才看到那个西凉人。他和两三个南越人在一起,什么都没做,身手还算不错,但尚不能发现我。”
飞鸟去过数不清的地方,遇到过数不清的人,但能发现他来过的人,少之又少。
“什么都没做?”贺今行眉头紧锁,沉吟几许,很快面色凝重地摇头道:“不,他在窥探剑门关。”
否则完全无法解释一个西凉人,从西凉千里迢迢跑到南越,又出现在边境线上的目的。
西凉与南越之间隔着一座不可逾越的天河高原,要想互通,只能从高原两边绕行。较近的东面乃是大宣国土,不准西凉人进入;西面不知境况,但路程要远上许多,付出的代价亦可以想见。
他将那名西凉人视作南越的斥候,其余的行为便也能慢慢说通,“我听我爹说过,苍溪林海作为南越边防的一部分,就像我们在边关划百里为军禁区一样,其中的草木花果飞禽走兽都算是军队应急的口粮,无缘无故不可轻易采集狩猎。况且现在才八月,还不到南越人集体打猎储备肉食过冬的时间。除非,他们在准备打仗?”
他就像梳理文章一样说出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信的最终结论,话落,才觉遍体生寒。
“剑门关守关将士可知这些消息?”他猛然问。
飞鸟想到他与那守将的短暂交流,摇头。
他是彻头彻尾的江湖人,自幼专注于剑道,不通军事。说那一句,也只是为了让对方不要再执着于追赶他。
“不知……那您到这里花了多长时间?”
“两个晚上。”飞鸟自离开剑门关,便直往遥陵来。
“那或许还没有动手。”贺今行镇定下来,分析道:“剑门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只有突袭才有破关的可能。我们得尽快将消息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