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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州歌头(560)

作者:謜 阅读记录

八百里加急的军报一趟趟飞驰在官道上,向京城送去触目惊心的战报。西北军与西凉交兵一旬来苦战不下,朝廷终于扛不住。

天化十七年四月十四,皇帝亲颁谕旨,向全国各地征收紧急税,以筹措军费对抗西凉。

有粮缴粮,没粮缴棉布、药材、铁具等等实物,若是都没有就缴银钱。

这是一笔大税,除了西州,无一州一县可以免除,各级官府与民间皆称其为“凉饷”。

随着旨意发到江南路总督府的还有一封密信,许轻名将两者并放在案上,对着它们入定般枯坐半宿。

康知州闻讯而来,看了公文,犹如挨了一道晴天霹雳,震惊道:“朝廷这是不止要我们割肉,还要我们放血啊!”

大宣赋税,历来由江南江北与广泉汉中占大头。

江南路免除了前年与去年的夏税秋粮,略过了年初的盐茶税,这一回的凉饷避无可避。朝廷还认为江南休养生息已久,应有余裕来负担更多的军费。

问题在于江南路这两年轻徭薄赋,又出台多项补贴,布政司的公账上并无多少钱粮。

要达到朝廷划下的定额,就要总督府推翻自己先前颁布的政令,收回对商人与农户的惠利,另行严苛的条例来收取高额的赋税。

“可如此攫利于民,大人上任以来所做的一切岂不都要毁于一旦?”光是想到这种可能,康琦年就难以接受,焦急道:“难道朝廷忘了我们两年前遭过的水患?请相爷再转圜转圜吧?”

“……若是有转圜的余地,我不求老师,也一定会向陛下上书。”许轻名将手放在那封密信上,信里只有一句话。

他年少的时候,因机缘巧合拜了新来的秦县令为师,得以随其读书。从县衙到府衙,每个休沐日,他都会准时报到,风雨不改。直到某一天,秦知州要进京。

他问老师还会回禹州吗?老师说不会,但如果顺利的话,他可以去宣京找他。

两个月之后,新帝登基改元。

他收到老师寄来的生辰礼,叫他好好准备府试,并用了一句圣人名言来勉励他——就是现在他掌心底下的四个字。

康琦年注意到他的动作,“难道相爷也是这个意思?”

许轻名静默半晌,才哑声道:“相爷他没有选择。”

秦相爷暂领户部,就要担户部尚书的担子,对国库的收支直接负责。然而最近的进项皆由巡税得来,巡税的钦差谢灵意在科考之后就拜到了裴相门下。

西北战事一起,风云突变,他的老师需要最大的那笔军费来稳固话语权。

“相爷是我的恩师,但我并非全然为了还报他的恩情。西北军费吃紧,打得焦灼,总要有地方做他们的后盾。”

由江南来,由他来,至少能让这些钱粮最大限度地用于西北,送到西北。

许轻名收起那张信纸,开始起草布告。

江南路这两年的每一条新政他皆从头到尾参与,谙熟于心;今日亦由他亲自择选废止,不假手于他人。

康琦年知道此事无可挽回,绝望得不忍看他下笔。

这仗怎么就不能晚两年再打?若是再给他们两年时间,江南路何须为税赋担忧?

总督大印盖下去,两年的心血,尽皆付之东流。

布告一发,江南四州尽皆哗然。

莫弃争抓着盖了印的绢布从淮州赶到临州,将它摔在了总督府的大堂上。

当初推行重商之策他本不同意,效果良好他也就不置喙,但现在简直忍无可忍,“这么高的定额,这么大的折色,制台大人,您把我们这些百姓当什么?”

为什么?凭什么?

许轻名埋在如小山般的案牍里,听他说完,不与他争论,也没时间解释,只道:“莫大人若是不愿执行政令,大可挂印出走,本台换个人继任就是。”

莫弃争当然不会挂印,负气而去。

一名着水司官服的年轻官员在堂前与他擦身而过,步履匆匆神色惶惶,却是为了太平大坝而来。

朝廷要征粮,松江路这几年连年大雪,压垮了粮产,供应粮草的压力大半落在了汉中路头上。汉中路又基本指望着稷州,王玡天便干脆地中断了与江南路的合作。

先前粮价飙升不说,现在直接没得买卖,太平大坝千多号人眼看就要断炊,工程就要停摆。苏宝乐急得上火,催着江与疏来问官府是个什么意思,还修不修了?

许轻名向王玡天去信质疑违约。王知州先拿朝廷调粮的公文诉苦,再提先前水患借给他们的粮食怀柔,最后两手一摊,直接摆出无赖模样:拿不出。

新粮还在地里,陈粮得供军需,整个汉中路都收紧了粮食买卖,不是我王玡天不想给,是这会儿实在拿不出。

王大人所言非虚,许轻名清楚,只能下令暂停修筑太平大坝,待日后条件允许再重启。

苏宝乐也无可奈何。他倒是有渠道买粮食,但一则价高,二则过不了明路,垫多少钱都是有去无回,他绝对不干。更何况他为修这大坝揽了不少钱,投钱的都找他要说法,够他头痛的。

而那一堆工匠挑夫伙夫等等人没了活计,只得纷纷另寻生路。没个三五天,太平荡便人去地儿空。

江与疏顺着崖壁上留下的绳梯爬到崖顶,江水浩浩汤汤,就在他脚边奔流下坠。

他不善口舌,弄清了原因,就默默地消化。

怎么忽然就打起仗来了?他没见过打仗,但知道会死很多人,很可怕。

又想起在秦甘路的好友,净州挨着苍州,会不会被战火波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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