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歌头(59)
贺今行目送船只掉头驶向远方,摸了摸马头,“我们也走吧。”
三人向稷州城走去,走了一段,他突然看向贺长期,奇道:“你不回遥陵?”
后者冷嗤一声,“路被水淹着呢。”
最近的官道是被淹了,可你有好马,绕道也不难啊,他心想。见贺长期径自迈步前行,猜是又和家人争意气了,便不再多说触霉头。
路程还远,他又问江拙:“你想学骑马吗?”
“啊?”
“现在正好有马,我教你啊。”贺今行笑道,“虽说不能日日练习,但只要抓住每一次机会,早晚有一天你也能策马飞扬。”
江拙:“我……”
“上马前一定要检查缰绳、马鞍和马蹄铁。”贺今行把他拉到马跟前,抬袖擦去鞍上的水迹,又紧了紧肚带。
他扶着江拙跨上马背,然后把缰绳塞到对方手里,“缰绳一定要握住了,但也不要拽得太紧,放松点。”
“我、我有些紧张。”江拙两手抓着缰绳,竭力稳住,只恨不能把自己战栗的皮肤以及颤抖的手脚按住,以免让自己看起来太没出息。
“别怕,我看着你和马,先慢慢地走。”贺今行拍了拍马儿的脖颈,示意江拙。
江拙自己没骑过马,但也见过别人骑马。小心翼翼地夹了夹马腹,马儿果然迈开蹄子,慢慢踱起来。
贺长期半晌没等到他俩追上来,回头一看,远远两人一马正慢悠悠挪动。
他啧了一声,也翻身上马。马儿知晓主人心意,缰绳一动,便扬蹄奔跑。
少年心事重重,不能揍人,跑一场马总是行的。
只可惜山圆路短,终究不能痛快。
走到南黍水桥前,江拙已经不需要贺今行牵着马的头绳,就能控马慢行。
他自己下了马,小麦色的脸颊一直红扑扑的,看着双手,抓握几下,“走着走着,我好像就不怕了。”
“那说明你很厉害呀,学得很快。”贺今行夸了他,又摸摸马,“马儿也很可靠。”
护城河暴涨,浊浪滔滔,离桥板不过两尺。桥却稳稳当当,两人过了桥,贺长期已在城门前等得百无聊赖。
待江拙告别归家,他才说:“慢死了。”
“你的马太快。”贺今行认为自己和朋友是正常步行速度,“但也确实让大哥久等了。为表示赔罪,我知道一家医术好诊金也便宜的实惠医馆,带你去。”
“医馆?”贺长期边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遍,边说:“你看看你这样子,什么铺子能让你进大门?”
他看看自己,又抬胳膊嗅了嗅,“是不太好。”然后也从头到脚扫视对方,“不过你也一样啊。”
贺长期看他一阵,冷笑:“呵。等会儿买衣裳去客栈开房间你都自己掏钱吧。”说罢大步流星转过街角。
“哎,大哥!”贺今行追上去,“开玩笑嘛,你香,你比我香多了!”
他俩洗过澡换了身衣裳,才去还马。
租市的伙计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想要讹贺今行一笔。他也不恼,笑着三绕两绕,就被送了出去。
“嘴皮子倒是利索。”
“是啊。”贺今行走到前面去,“大哥记着这路怎么走,以后可以常来。”
一家小医馆有什么可记的,若不是……贺长期牵着马,跟着他穿街过巷,所经之处越来越陌生。
他生于遥陵,在遥陵和稷州两头跑着长大,记忆里去过很多地方,自认对这两个地方熟悉得很,此刻事实却告诉他并非如此。
直到走进某条狭窄的小巷,一路躲过两边四处横生的“枝桠”,贺今行停在某间缺了一只门环、只开了一扇门板的大门前,侧身微笑做请。
“到了。”
他尚沉浸在茫然中,看了看四周,再看看贺今行,最后才看向正对着的门匾,长长一条钉在门框上。
收钱医病,童叟无欺。
第028章 二十五
招牌过于直白,和外面那些“回春堂”“济民堂”之类的不太一样。
字迹像是刀削,颇有几分江湖气息。
贺长期:“真是医馆?”
“当然。大哥不会以为这是什么黑店,害怕了吧?”
“说什么傻话。”他只是觉得不似正经路子,有些奇怪罢了。遂走上前,把缰绳套在门环上,“你怎么知道这种地方?”
“这大夫是我娘的亲眷,我初来稷州时就是投奔他的。”贺今行敲了敲门板,进门便喊:“冬叔,我带朋友来了。”
丈方的屋子里,中年男人正坐在柜台后的摇椅里闭目养神,闻声掀开眼皮,“你来干啥?外头不是落雨么。生病了?”
“雨停了,”贺今行让出身后的人,“生病的也不是我。”
“哦。”贺冬还是坐着,伸长脖子看了贺长期片刻,“壮得跟头牛似的,哪里有病?”
贺长期:“……”
“可是他发烧了,我看着像是受了风寒……”贺今行说。
“那就是风寒嘛。”贺冬又靠回椅背,指了指药柜,“第二排,桂枝芍药各一两半,甘草一两,枣三枚,姜三片。看在我外甥的份上,就不收你钱了。”
他摆摆手,闭上眼,“赶紧回去读书吧。”
“好,谢谢冬叔。”贺今行转身就要去抓药。
贺长期拉住他,他小声问:“怎么了?”
对方没回答,而是看着这医馆里所谓的大夫,沉声道:“你是大夫?”
摇椅上的人懒洋洋应了声“是啊”。
“你就这么对待病人?”贺长期压抑着怒气,“不问诊不切脉,不开方不称药,把病人当儿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