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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州歌头(617)

作者:謜 阅读记录

贺今行左臂伤重,那日阿发觉之后,频频从他左侧进攻。他便以此为饵,侧身露出破绽,在被钳住左臂之时,将匕首刺向对方心口。

谁知那日阿反应极快,回肘架住他握匕的手腕,使匕尖刺歪寸许。再反挑刀削向他脖颈,他躲避不及,拿右肩扛了这一下,并借此拉开距离。

“贺灵朝?”那日阿认出了那把匕首,加之相熟的身手,让他确定对方就是在宣京、在秦甘道碰到的那个人。

然而眼前这人分明是个男人,他嘲讽地大笑:“宣人果然狡诈!贺勍的女儿竟是个带把的,你和你爹欺骗了所有人,包括你们的朝廷!”

“那又如何?”两臂和胸腔痛得贺今行眼前发黑,他强撑着扯了扯唇角,“我读书科考,做官办差,问心无愧。我爹戍边多年,为保家国太平,鞠躬尽瘁。你这样的人,不配说他!”

话落,两人再度悍然交锋。

“不配?”那日阿咆哮道:“你知道淙河沿流有几座京观?”

“我妹妹才出生就失去了爹娘,失去了家园,不得不跟着我流浪,吃尽苦头。这一切都拜你们宣人所赐!”

贺今行和他贴得太近,声如擂鼓敲在他耳朵里,震得他脑子嗡嗡地响。

他也放开了声音:“那你和你的祖辈在秦甘三州,烧杀抢掠、屠城之时,可曾想过会有百万的冤魂、千万的流民!他们吃的苦难道就不是苦吗?”

国仇家恨,生来就是你死我活。

一代又一代、一笔又一笔的冤孽债,谁也说不清楚,谁也说服不了谁。

两人缠斗间,脚下沙土突然松动,令他们站立不稳,跌撞到一起,双双滚下沙山背面。

这一面要深得多,匕首和短刀插进沙里挂不住,也使不上力,两人便都抛了武器,试图在天旋地转间抓住对方。

翻滚当中,贺今行挂在脖子上的绿松石项链抖落出来,被那日阿拽住收紧,想要勒死他。

他被迫将身体与对方挨得更近,以缓解后颈的压力,但这也给了他掐住了对方脖子的机会。

直到跌进谷底停止滚落,两人仍然缠在一起,互扣命门,都只剩最后一点力气。

贺今行被压在底下,脸上被沙粒擦出许多细小的口子,左臂已毫无知觉,只剩右手还在勉强用力。

他急促地喘息着。

天地在他眼里竖直,明月倒悬,一望无垠的大漠压在他头顶,断绝了所有退路。

他屏住呼吸,几息后猛地奋力挺身,额头撞上那日阿的额头。跌回去的时候,后颈传来剧痛,绳子勒破皮陷进肉里,接着骤然一松。

吊着绿松石的半截皮绳从那日阿手中飞出。他的手掌流了太多血,裂开的口子深可见骨,也因此流失了太多体温,冻僵之后,已攥不住哪怕一根绳。

贺今行捞住那截断绳,任由那日阿的身体倒下来,砸在自己的身体上。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聚起力气将对方推到一边。

天地豁然开朗,世界骤然清晰。一轮巨大的月亮就悬在他头顶,仿佛触手可及。

十九年。

距他的亲生父亲战死于此,已经十九年。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他半举起手臂,欲伸向圆月。那枚绿松石挂在指间,莹莹似泪滴。

下一刻,沙山倾颓,滚滚黄沙如大雪落下。

第251章 七十三

星央与最后一个西凉人缠斗之际,大地似应和一般,响起一声沉闷的嗡鸣。

两人齐齐往声源处看去,那沙丘顶突然矮一截,竟是滑坡了!

星央心中一突,抢先收刀,趁对方失重回首之机将人劈倒在地,又往脖颈补了一刀,便转头飞快地爬上沙丘。

月亮沉沉坠在天中,底下黄沙浩浩千顷,不见半片人影。

他脑海空白一瞬,随即扔了刀冲下坡。流沙不实,踩上去如陷泥沼,几步便失了平衡,抱着头一路滚跌到底。

伤与痛已不在知觉之中,他跪在坡底仰望眼前的沙山,仿佛全世界都将倾塌。

在哪里,在哪里?

他盯着毫无异样的沙堆,徒手不停地将它们刨开。沙粒钻进绽裂的伤口,堵住流出的血;风带走温度,将沙漠变作冰窟,让他四肢逐渐僵冷。

这些都无法阻碍他的动作,他甚至越来越快——这个世上,除了他娘,就是将军对他最好。他早早地失去了娘亲,不想再失去他的将军。

然而他找不到,挖得双手血肉模糊也没有挖出一衣半角。

突如其来的晕眩让他抬手撑住额头,绝望趁机降临,让他心碎得想要一起死在这里。

就在这时,眼角忽然瞥见一点莹莹微光。他立刻忘了其他,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将那点光抓住。

翻过来看,是一枚不及小指头大的绿松石。他愣了一下,认出来的瞬间忍不住呜咽出声。

十四年冬,贺灵朝离关的第一年,神仙营在仙慈关一如既往。西北军没有接纳他们,也没有排挤他们。星央早早弄来一块松石原矿,断断续续打磨几个月才做成一条项链,适逢林远山跟随军师回京,他便托对方帮忙送人。

言谈间念出那个崭新的名字,陌生得有些拗口。但当林远山笑说今行和他关系一定很好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点头。

无论将军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要去做什么事,都是他最亲近、最信任的人。

他握着那枚绿松石,连同最真切的祷愿,郑重地交付出去。

——愿将军年年岁岁,百邪不侵,万事顺意,逢凶亦能化吉。

“将军,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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