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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州歌头(640)

作者:謜 阅读记录

“发什么愣!不要命了?”对方边骂边把他扯过去,一脚把那个躲在门板后面试图偷袭的西凉兵踢翻。

周碾回过神,赶忙提矛补刺,黑咕隆咚地看不到刺中要害没有,就多刺了几回。

老兵见他不是真的怯战,语气缓和了些叫他跟紧。他握紧矛,亮出刃护住身周,心中又后怕又有隐隐的快意与躁动。

西凉兵也不过如此,都是人身血肉,在铁蹄与利刃之下也如薄纸一般。

战斗随时触发,渐渐不再有时间去想杀人以外的事情。

骑兵们去找西凉军首领,争夺城中高楼;步兵们在掩护下挨街挨户搜寻隐藏在屋房中的敌人,能敌则战,不能敌则放火炬之。他们占有先机,打得西凉人措手不及,层层推进,不到半个时辰便覆盖整座小城。

随处可闻兵戈,随处可见厮杀,火光幢幢,惨叫惶惶,叫风雪也避退三分。

到晨光熹微,风雪渐止,胜负才分。

城池陷入混沌的寂静之中,只有原本的县衙大院所在,燃了半夜的大火尚未熄灭。大堂前竖立的红莲旗已经倒塌,烧成灰烬。

伙头兵就在附近借柴火起灶炊饭,军医带着手脚利索的步兵清点伤亡,其他人再盘一盘缴获的辎重和其他战利品,便在血汗油烟里沿着街或躺或坐。

战场尚未打扫,敌人的尸体就在身遭,他们并不怕。甚至只有看着那些尸体,才真切地感觉到己方真的突袭拿下了一座城——西凉人占据它,又被他们夺了回来。

然而攻守异形,城池失而复得,却没有让将士们感到多少喜悦。

周碾脱了甲靠墙而坐,随着伤口隐隐作痛,那种置换处境的错觉延迟而来,填满胸腔,令他感到无法轻易平复的难过。

这一夜的屠杀,是否就像往日西凉人屠杀他们的同胞一样?

他并非对这些敌人动了恻隐之心,只是终于不得不接受,他的生活因战争彻底改变。那些安宁和平的日子,濡慕的亲人,仗义的朋友,没来得及实现的愿望,都再也回不去。

他望着灰蒙蒙的天,裹紧他娘做的夹衣,不住泪流。

“男子汉大丈夫,流什么马尿?有仇就去报,多砍几个西凉狗,还能挣得军功光宗耀祖!”挨着他坐的老兵发觉后骂骂咧咧,军医过来给他治伤,他还是粗着嗓门跟大夫说:“您先给这年轻人看吧,哭哭啼啼的真让人受不了。”

军医遂看过去,周碾忙抹了把脸,摆手拒绝:“队长伤得重,还是先给队长看吧。”

说话间,朝阳破云而出。

顾横之解开裹住马嘴的封条,牵着辛苦了一夜的马儿去吃草料。伤亡名单送过来,他一一看过,用油布裹严实了放进马背上的褡裢里,再回头调整队伍。

早饭做好,面疙瘩煮昨个儿中午做的肉干,食物香气驱散了浓重的血汗腥气。

再歇两刻,队伍重新整装。一个司队留下打扫战场,将西凉人的尸体拖出城烧掉,并照顾伤患,其余人则继续按令行军。

临开拔,顾横之叫来一名信兵,让人把这里的消息送回云织。杨弘毅听见,极为赞成:“是要赶紧告诉大家,让大家高兴高兴。这可是开年第一个好消息,那叫什么来着,开门儿红!”

战马飞驰而去,沿途道路以及两旁山包枯树清晰起来,盖着的雪都好似闪闪发光。

大年初一,晴日高照。

贺今行一大早就带着人出城,将西凉人填平的地渠段重新挖通,挖出来的土方运进城筑屋墙。午后则背着配好的火药,前往白鹭湾,将堵住的渠口重新炸开。

他刻的那块石碑被推倒在雪地里,随行的百姓们找了好一会儿才刨出来,齐心协力将它重新立在岸边。

碑上多少熟悉的名字犹在,人却已归了厚土。

夏青稞在渠沟里帮忙埋火药,一面轻声说:“当时我觉得没必要,现在看,有块碑也是好的。至少能证明大家来过人世,做过某件事。”

“我总以为,人终有一死,但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他们就没有从这人世间彻底消失。”贺今行开始牵引线,“你先上去,叫大家也走远些。”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响过,将将开化、携冰带雪的天河水再一次冲破地形束缚,流淌向云织。

众人踏着斜阳回城,与带着捷报找来的信兵相遇,顿时欢呼雀跃。

净州的人口集中在州城,邻县与云织一样是偏僻小县,大不了多少。但大家不管这些,只要前方打胜仗就足够令他们高兴,并升起更多的期待。现在能收回小城,日后定然也能收回大城。

贺今行也很高兴,回到城中,晚饭仍是大锅同食,他就趁闲问起突袭的过程,问伤亡,问后续的动向。

那信兵口条极佳,将夺城门与之后的巷战说得惊心动魄,引得一众围听的百姓心情随之起伏。再听到后面近百的伤亡,纷纷担忧起来,“这么急吗,那他们带的干粮够不够吃?打仗是力气活儿,肯定要比咱们吃得多才行啊。”

“还有衣裳,卧雪地滚刀尖的,太容易损坏了啊,不知道够不够穿?”

“县尊,要不咱们给他们再送一些过去吧?”

“对啊,咱们不能就干等着人家把西凉人打跑,出不了力,出些东西也好啊。”

贺今行听在耳里,被数百双眼睛殷切地注视着,不知该说什么好。

经过围城,云织前两年存下的财富所剩无几,上下已然一贫如洗。然而这些艰难存活下来的人们,仍愿意拿出不多的衣食,去支持前线作战的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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