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歌头(699)
秦家少爷与傅家小姐共牵红绸带,缓缓行来。
秦少爷换上了正红吉服,华丽但并不如何繁复,大约是嫌弃红绸花戴在身前不好看,便任性地弃之不用。
而束紧的鞓带上却挂着好几条朋友送的坠子,环佩叮当,掷地有声。
傅二小姐端坐轮椅,着一身与前者相配的红衣,衣上以深深浅浅的金、银、红线绣着妍态各异的垂丝海棠,襟上攀着一枝,袍袖各表几朵,裙摆则是一片花团锦簇。
她未盖盖头,而是只戴着米粒大的珍珠串成的面帘,翠冠压髻,双眸明露,额如皎月,眉似远山,只轻描淡写画了几笔,便压住了满身乃至满堂的艳红。
并非绝色,但有种极其特别的惊艳。
众人都不自觉噤声的时候,新娘子身后的侍女轻而易举地连人带椅将她抬过了门槛。
新郎官瞥了一眼,刚伸出的手又收了回去。
行至厅中央,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高堂之上,只秦相爷一人静坐。
侍女送上敬亲的茶,傅景书取了一盏,举臂向前,启唇道:“秦大人。”
秦毓章俯身接过这盏茶,顿了顿,向她微微上举,如同碰杯一般。
傅景书淡淡一笑,颔首以应。
约定成了。
秦幼合记不清步骤,应该这个时候敬茶吗?今天敬了明天就不用了吧?
反正傅景书敬了,他也就有样学样。
秦毓章接了两杯茶,一口都没喝过。
众人不以为奇。
这对新人论相貌,可谓是金童玉女。新娘子虽不能行走,但一手医术在各家后宅是传开了的,比之纨绔无成的新郎官,各有优劣,正好互补,两边拿的应该就是这个主意。
不管如何标新立异,反正这亲事是成了,能合秦相爷的心意就行。
司仪唱罢赞词,准夫妻互相拜了三拜,宣告礼成。
观礼的众人纷纷鼓掌叫好,送出热烈地祝福,一个赛一个的真诚。
仪式过得极快,来宾转眼就被安排重回酒席。
贺今行也有些恍惚,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婚礼,不知道具体的章程,但总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氛围。
他想起那日在至诚山上,他问秦幼合:“那你想和傅二小姐成亲吗?”
后者回答:“与谁成亲不是成呢?我爹需要,景书小姐需要,那就成呗。我答应了我爹,不会反悔。”
这场婚礼就是一个约定而已。
回到抱厦,本该入洞房的新郎官却跪坐在炕榻上,从柜子里往外拿东西。一股脑儿的,竟都是些玩具。
晏尘水差点惊掉下巴:“你不和你新结的媳妇儿一起,怎么到这里来呆着?”
“没事儿,外面马上就要搭台表演歌舞戏曲,景书小姐应该会和我爹一起看。”秦幼合说。敬酒的事儿也有傧相代替他做,不需麻烦到他自己。
他晃了晃手中的棋盒,“我们来玩儿双陆吧?”
顾莲子直接走过去,一把夺过棋盒,冷着脸说:“知道的知道是你成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爹成亲。”
“可是我和傅景书呆在一起,都不知道说什么,很没意思,我不舒服,她也不爽快。”秦幼合眼巴巴地盯着他,“相比和她一起坐牢,我更喜欢跟你一块儿啊。”
顾莲子默了默,将棋盒“啪”地轻摔到桌几上,“那你为什么要成这亲?”
秦幼合皱了皱鼻头,歪斜着倒到榻上,说:“我刚从江南回来的时候,答应了我爹,会听他的安排。不管他要我做什么,我都得遵守诺言啊。”
“而且,也没什么坏处——我以前说景书小姐不好,是我有偏见。”
“你说什么?”顾莲子见鬼似的盯着他,又问了一遍:“你真的这么认为?”
秦幼合不知道该怎么说,双手抱住脑袋,只觉得头大。
恰逢侍女在门外询问是否要上菜。
“上!”他喊了一声,跳下炕,“今天忙了好久,好饿。”
侍从鱼贯而入,他在旁指挥:“这是莲子喜欢吃的,放这儿,这是给淳懿哥做的,放那儿,今行应该吃辣吧?”
布置完,最后看向晏尘水:“你什么都吃得香,我知道,所以你自便吧。”
大家按着他设的位置坐下。侍从退下,一时谁都没有说话,院子里的喧嚣也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隔,听着飘渺不真切。
顾莲子不愿意就这么糊弄过去,率先打破平静,接着前言说:“我要是你,早就和你爹闹翻了,断绝关系,从此再不相往来。”
最好还要离开京城,走得远远的。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闻、不问、不管。
“诶呀!”秦幼合苦着脸叫了一声,说:“莲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他是我爹啊,是我最亲的人。我流着他的血,怎么可能和他断绝关系,离开他?”
“你是没断奶么?这么大的人了,说什么离不开你爹。你看你爹会离不开你么,你就不能向你爹学一学?”顾莲子恨铁不成钢地说。
秦毓章早年经历过几起刺杀。最后一次,刺客抓住了他的发妻,以此作为筹码,向他提出种种要求。他一个字都没答应,眼看着发妻死在刺客刀下,而面色不改地下令护卫抓捕刺客。
这事儿他都知道,秦幼合却不记得。
真是没救。
他气得把脸扭到另一边,不愿再和秦幼合说话。
后者一向不敢在他气头上辩白,也闭了嘴,伸出两根指头,把专门放到他面前的那盘酥黄骨往他那边再推了推。
顾莲子余光瞧见,心中骤然翻涌起怒浪,直接提起蛇笼,几步便摔帘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