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歌头(718)
有将领接话:“既是接应传递消息,得机变灵活,若是遇上西凉人追击,还得有一战之力,末将以为派骑兵为佳。”
“可咱们没有这么多的骑兵啊。”
大遂滩暂毁,宁西马场新建,振宣军又没有积累,无马可用,以致于骑兵稀少。仅有的骑兵乃是中军的底牌之一,不可能派出去。
方子建思虑片刻,“本帅即刻写信至佛难岭,请韩大将支援一支骑兵。他们在西,我们在东,约定好接应地点。”
再看向顾横之,带着几分迟疑道:“你们营里也是步兵居多,要不还是留着,养精蓄锐,等待之后的决战再出力气,也是一样的立功。”
后者道:“末将并非为军功,只愿早日将西凉人彻底赶出我国土。既是末将起头,就没有不去的道理。再者,末将擅长在野作战,也可随机应变,灵活策应友军。”
他意已决,一番话下来,倒叫其他将领对他改观不少。
此事便就此议定。诸人各自领命下去做事,方子建独独留下顾横之,秉退亲卫,才道:“从去岁至今整整一年有余,西凉人一直在长线作战,从婆罗山到业余山,横跨万里,粮草消耗比我们只多不少。难道他们的粮草储备就如此充沛,到现在都没有出问题?
顾横之便直言道:“末将前几日,曾派人往鸣谷走过一趟,西凉军中亦是粮草不继。”
方子建与他对视一眼,叹道:“我本想就这么拖下去,等西凉人也断了粮,自取灭亡。但眼下实在等不住了,为了不致同袍相残,反给西凉人机会,只能先下手为强。”
又低声道:“但之后动员的时候还是有杀敌夺粮这一条,万不能教将士们提前知道。”
顾横之:“大帅放心,此事除我营中武官,没有其他人知晓。”
方子建:“你麾下士兵既知,路上就得加倍小心,以免哗乱。”
顾横之:“大帅放心,自末将往下,同吃同行。至饥时,啖肉饮血,亦能活命。”
方子建叹了口气:“还有一点,不论你们回来与否,至多廿五,我们正面战场就要发起总攻。”
顾横之颔首,领了军令,毫不耽搁地回营去也。
方子建则迅速修函一封,派塘骑送到佛难岭。
翌日深夜,驻扎佛难岭的大将韩履宽在睡梦中被叫醒,披衣看完函件,大笑道:“这班鼠辈也知道无马寸步难行啊。可我这铁马比他们人还贵重,岂能说借就借,任由他们调遣?”
想当年,殷侯倾尽所有,才维持住那几个骑兵营的建制。不管人还是马,在仙慈关日常享有最好的待遇。这些宝贝却在这一年里陆续折损大半,主将负伤白头,领残兵郁郁回了关。
现在这些外人又来要人马。
“将军?”亲卫见他久不动作,提醒道:“那边还等着回函呢。”
老将军回过神,按了按眼皮,又把信纸摁在膝头,沉吟许久,才吩咐道:“去把贺长期那小子叫过来,老子有事问他。”
亲卫立刻着人去找贺长期。
后者来得匆忙,头盔抱在臂弯里,发髻也抓得随意,漏了几缕头发丝儿,显然是睡着了又被叫起来,迷瞪着眼抱拳道:“不知将军有何要事要问,末将必定知无不答。”
韩履宽把那封信函给他,“你看看。”
贺长期仔细一看,当即完全清醒,皱眉道:“振宣军的情况竟然已经这么严重。”
韩履宽道:“不然?这些完全可以预见,兵马岂是那么好带?打仗岂是那么容易就打赢?”
“将军说得对,打仗绝非儿戏,获胜需要巨大的决心与代价。”贺长期单膝跪地,请道:“末将愿为先锋,接应振宣军前探完成任务。”
他说罢,抬头等待对方下令。
韩履宽却背着手看他,迟迟不说话,心道这小子果然不会看脸色。
他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会错了意,沉默片刻,说:“振宣军的现状如此,也不能完全归咎于方总兵。”
新兵新将,有疏漏在所难免,再者说,“隔着建制也是同胞,总不能袖手不管,真做壁上观。”
“罢了。”韩履宽示意他起来,拍拍他的臂膊,“我们都是半截入土的老头子了,未来在你们这些年轻人肩上。我给你三百匹马,带足粮草,好好干。日后背着功勋回到十三营,也给咱们涨涨脸。”
贺长期即应:“末将必不辱使命!”
他精神抖擞地回到自己营帐,里面已经点了灯,睡一块儿的同袍们都醒得七七八八。贺平问:“韩将军叫你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又有什么秘密任务?”
“是。”他也不绕弯子,双手一揽,招大家聚过来,便将事情细细地说了。
大家听完都叫好:“终于能出去跑跑马,憋在这狭窄的关口上也忒枯燥。”
贺长期笑了笑,说:“那是之后的事,现在都继续去睡觉,等振宣军那边定下作战部署,得有一段日子熬的。”
众人各自躺回去,他拿着那根蜡烛走回自己的床,特地照了一下隔床。见牧野镰四仰八叉地睡着,才放心吹蜡。
十六日早上,他们依然照常出操训练。
早炊时,做了伙头兵的举人师爷像往常一样来找牧野镰。
两人蹲在角落说话,师爷听说有任务之后,小声道:“带马出任务,正是脱身跑路的好时机。只要中途找个机会离队,他们急着完成任务,不会立刻来追,凭大王对苍州地界的熟悉,那时就是山高任鸟飞,彻底自由了。”
牧野镰嘴里叼着根草茎,眼睛一直瞅着远处,没说跑还不是跑,只模糊道:“其实贺小将军这两兄弟人还不错,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