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歌头(878)
贺今行借他的话说:“若有工部和王大人相助,想必会顺遂许多。”
王玡天不紧不慢地回:“朝廷大事,有需要工部的地方,某自然不会推辞。但工部先前停了不少工程,眼下都等着恢复,已经分派出大量人手。故不敢包揽,只能视情况量力而为。”
“王大人的能力,下官是信服的。”贺今行微微笑,转头继续陈述。
凡在场诸位提出疑惑之处,他便停下一一解释,有不足之处也坦然承认,记在心里待回去修正。
诸位大人或多或少都有发言记录在册,唯有晏永贞默不作声。
御史台本就不管实务,他也按一贯的作风安于做陪衬,左右他是末席,便一页一页仔细地翻看草案。
透过窗格斜洒厅中的阳光一寸寸往外撤退,天色彻底变暗的时候,崔连壁揉了揉眉心,站起来说:“既然大家都没异议了,那就先这么着吧。待我请示完陛下,就发布告让许轻名去推行,推行得好了,再以江南为轴心,向四面推行。”
众人闷了一下午都有些疲惫,应完声,便相安无事地散去。
贺今行几步走到晏永贞身旁,低声问候:“晏大人身体还好?”
晏永贞笑道:“我这好得很,吃饱睡足。倒是你,公务上要熬时间,吃食上就多补一些,别把身体累垮了。上个休沐日,我去看老师,他还说起你一直记挂你呢。”
贺今行谢他关心,抿唇笑了笑,“这阵忙完,我也该寻时间去探望老师。”又说:“近来不曾与尘水通信,不知他办案可还顺利?”
晏永贞直摇头,“这小子也有二十三天没给我寄信了,不知道又和什么事儿倔上。我问过鸿锦,他那案子就快结束,等他回来再收拾他。”
言下之意,人好好的。
贺今行也知晓晏尘水的性子,遇到他觉得紧要的案子就会一门心思扑上去,旁的什么都不顾,浑然忘我。他也不介意,人没事就行。
再走几步路就到小二所,贺今行向晏永贞告了辞。
其实下衙时间早过,几个没走的也都在一间直房里。隔屋只点了一盏灯,谢灵意正活动双手,见他进来,下巴往一旁桌案点了点,上面搁着杯刚倒好的茶水。
贺今行一口气喝干,如火烧一般的嗓子好受了些,才说:“谢了。”
“举手之劳而已。”谢灵意打算走了。
贺今行哑声笑着给他让路:“万言不直一杯水嘛。”
谢灵意忽地收回脚步,压低声音没头没尾地说:“再是温水煮青蛙,也有水烫得受不了那一天,更何况不是一无所知的善茬。你就没考虑过先下手为强?”
贺今行一听就明白他说的是王氏叔侄,眉心微皱,“你是自己这么想,还是作为忠义侯的拥趸这么想?”
谢灵意的神色顿时冷了些:“你什么意思?”
贺今行:“我并非怀疑你,你站在哪边都不影响我们一起为改税而努力,但这决定着我该怎么回答你。”
谢灵意沉默一刻,干脆道:“都有。”
秦氏树倒猢狲散,裴氏退走祖地,王氏叔侄顺利上位,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和秦氏一样令人厌恶的存在。
他想重振谢氏的荣光,想做实事立实绩往上爬,然而拦在前方的路障似乎没完没了,一个接一个。
既然早晚要动手,不若尽早以快刀斩乱麻。
贺今行又给自己倒一杯茶,说:“我知道王氏买官兼地,你也知道。这不算秘密,但要想以此做些什么,就得有证据。‘莫须有’‘意有之’不是治罪,是构陷。”
谢灵意若有所思,最后什么也没说,就提着招文袋走了。
贺今行也不再多逗留,但他还不能直接出宫,得回通政司一趟。郑雨兴还在等他。
即将入夜的天空呈现出灰蓝的颜色,两三点白星闪烁,宫墙上一道黑影迅如飞鸟一闪而过。
注意到的人都视若无睹,因为那是漆吾卫。
一炷香后,一则密报在皇帝手中打开。
“真是不安生的年轻人,朕赏他他不要,那就晾着他罢。”明德帝把密报扔回给报信人,“拿去给你们统领,让他把人拦在京畿,别让那小子进京、在京中闹起来。”
“是。”那名漆吾卫迅速退下,去寻陈林。
最后,这则密报连着一枚任务牌辗转到了黎肆手中,他念给躺在旁边榻上的陆头儿听,最后笑说:“这不是裴相爷那儿子么?真有意思,我记得他是状元吧,当年他们簪花游街,咱还一块儿去看了是不?”
再把那枚任务牌翻到正面,笑语便成惊呼:“好家伙,天字令,得剐他一张脸皮才能清缴任务啊——这是完完全全地把陛下惹怒了?”
陆双楼长臂一伸,把东西都拿过去,“陛下才放裴氏归乡,还给了裴明悯出任使节的恩典。就算他不肯出使南越,贸然来京,也不至于直接下死令。他裴家就去了个老头子,其他人还没死绝呢。”
扫了两眼,便随手抛到床头高几上。
黎肆没他那么无所谓,狠狠拧眉:“那我们这任务,不做就是违背内务条例,得死;做了让陛下知道了,罪责肯定推到咱们头上,也得死……”
他心里发毛,“统领是不是发觉了什么,所以派给咱们这个任务?”既调离出京,又横竖都讨不了好,几乎注定死路一条。
陆双楼:“大不了就去死呗,难道你还怕死?”
黎肆叹气:“咱是不怕,但活着多好啊,美食美景美人,死了怪可惜的。”
“既然不想死。”陆双楼挺腰坐起,舔了舔犬牙,“那就先去找到人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