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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州歌头(963)

作者:謜 阅读记录

“不论他是什么身份,我都会和他站在一起。”

崔连壁目睹他所做的一切,以十分诡异的目光盯着他,再盯向他身前的人,再移回来。他有个惊悚的猜测,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却有些不敢问出口。

在这个过程中,崔连壁也注意到了他的穿着,迟疑片刻,选择问这件影响可能小一些的事来打破沉默:“你家里有白事?”

“我娘过世了。”

顾横之将掉落在膝上、地毯上的发丝都收捡起来,包进手帕里。然后起身换了个位置,和今行面对面打坐。

崔连壁纵有预感,闻言亦是一怔。

不久后,他独自从内室出来,无意识地环视屋宇,忽然瞥见对面东次间的供桌上架着一把弓。

他瞧着那做工有些眼熟,走近了一观,柘木的质地,弝处缠着牛皮,弓梢上还有不甚齐整的刻痕——天化十五年,他进献给陛下的中秋贺礼,就是这样一把一模一样的弓。

这就是他亲手做的那把弓!

天也,陛下到底在想什么?

崔连壁摸着弓弦,指尖发抖。

“崔大人还有事?”贺冬端着一碗药进来,将他叫回神。

崔连壁回到正厅,看向对方,忽然说:“当年环颂跟我说你出现在春风岭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可能会有如今的局面。”

贺冬回忆了一下,才想起他说的哪件事,“就这一句话?”

“嗯,走了。”崔连壁负手于身后,走得萧瑟,大袖叠袍摆,落下横支斜逸的淡影。

天光不甚明朗,抱朴殿中点亮了足够多的灯烛。

裴明悯被盛环颂带进殿,便屈膝跪下,一直到御驾散朝归来。

二人一道行礼参拜过后,盛环颂将应天门外的情况汇报:“……多亏裴公子相助,士子们都劝回了荟芳馆,击鼓鸣冤的那位老人让家属带回,围观的百姓们也都让散了。”

明德帝听罢颔首,算是认可他的处理,“今儿辛苦你了,下去歇歇罢。”

明着赶人,盛环颂没法硬留下来,只能遵命告退;临走时瞥了眼跪得笔直的裴明悯,用眼神暗示对方别较劲。

谋得此身,才可谋来日。

殿内只剩二人,明德帝唤内侍搬来一把马扎,就在裴明悯斜前方坐下,说:“你倒是和你爹一样,很会把控士林风向,引领那些年轻士子的思想,让他们以你为首。”

这是裴氏的立身之本,但裴明悯不这样认为:“回陛下,引领大家的不是我,是圣人的道理,是这世间颠扑不破的公义。”

明德帝不喜:“说这些套话就没意思了,朕没工夫多听。”

裴明悯坚持:“陛下不信,我信。”

“你信?”明德帝笑了笑,笑声落下便是寂静。静默一刻,他又说:“像你爹那样做事不好么,给大家都留有余地,不必彻底地撕破脸,让彼此难堪。”

裴明悯反问:“有余地吗?臣以为没有。”

明德帝说:“怎么没有?你爹隐忍多年,朕都明白,都记着,你又何苦来争这三年。”

裴明悯伶伶地看着皇帝身后燃烧的烛枝,“一朝一夕尚争得亟亟,遑论一千余个朝夕?”

君心难测,朝舍怜惜,暮成厌弃,谁能说得准呢?

明德帝起身道:“人呐,是得有些血性,不然在哪儿都做不成最顶上那一个。”他走开两步,低声说:“你爹就缺这一点,所以不比秦毓章。”

话及父亲,裴明悯不接。

明德帝也只是说给自个儿听的,回忆了片刻旧人,思绪重归于现实,侧身问:“还想做翰林否?”

“不想做了。”裴明悯说:“但事情要有始有终,臣负责的那一部分中庆史集还没有编完。”

明德帝却道:“能编史书的人多得是,通外族语言、懂往来礼节又恰到好处的少之。朕许你夺情,到礼部跟着王正玄筹备接待北黎使团吧。”

裴明悯眨了眨眼,有些迟疑。

明德帝便多说了两句:“北黎这次来使拟与我朝缔下和盟,这其中少不了靖宁出的一份力。她和朕一样,希望大宣和北黎两国能建立起长长久久的和平。有你盯着,朕放心些。”

“臣遵命。”裴明悯俯首叩头,“谢陛下隆恩。”

明德帝不再说什么,神态浮上几分疲惫,挥袖表示他可以退下了。

谁也没有提被拒的任命和漆吾卫的阻拦,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被君臣双方默契地埋进时光的尘埃里。

裴明悯甚至没有提起为祖父守灵。

裴氏不能偏安于稷州,他不能让爷爷失望。他的直觉在一遍又一遍地强调,他绝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京城——离京固然能远离风暴,可风暴所带来的机遇与抉择也会一并远去。

他走出大殿,迎面便是呼啸的长风,吹得衣衫与鬓发乱舞,吹得天上灰云飞渡。

就像庞大的命运在这座宫城奔涌。

应天门里,披袈裟的法师手挂佛珠,向迎面碰上的崔相竖掌。

崔连壁还礼,看到他身后几名和尚抬着的担架盖有白布。在此等候许久的主簿向他附耳,道是张厌深的遗体。

“阿弥陀佛。”弘海念一声佛号,错开崔相一行,走出宫门。

崔连壁无言,静立合掌,向走远的僧人们低头鞠躬。

主簿和其他随从与他一致目送,随后将他离开朝会之后发生的事一一汇报于他。

都是些小事,崔连壁不怎么在意,吩咐主簿处理,便独自赶去抱朴殿。虽然先前已经派人回宫报信,但事情复杂又添新由,还是得面陈。

当他赶到抱朴殿的时候,皇帝正用午膳,叫老太监再拿一副碗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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