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辰(247)
大雨滂沱,空无一人的工地如同她最害怕的电影里的罪案现场,可她一点都不感到害怕,也没有时间去害怕。
它还在等着她。
她停了下来,竖起耳朵听,好像有一声微弱的猫叫声,雨声密集而响亮,她没有办法确定是不是听错了,更没有办法确定具体的方位,她只能边走边喊,最终脚步停在了一片堆积的废墟前。
猫叫声更加清晰了,她急切地爬上了废墟,大雨冲刷得那些水泥板、砖块异常的光滑,攀爬起来非常艰难。
雨天昏暗,她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顺着声音照过去,她看见它了,卡在了砖石的缝隙里,毛发湿答答的,探着头冲她喵喵求救。
她笑了,又哭了,它好像受伤了,小耳朵那里有隐约的血迹,弯下腰伸出了手去捞它,她说,乖,不怕,马上就出来了。
差一点。
她的身体几乎贴在了废墟上。
还是差一点。
她的手臂下探到笔直。
她碰到了它的小脑袋,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身下承受不住重量的水泥板突然间塌陷了。
膝盖处传来了钻心的疼痛,而比这更可怕的是它的叫声消失了,她咬着牙拖着那条腿拼命去刨,不停地刨…
它出现了,血沾满了全身,一双大眼睛失去了颜色…
“辰宝!”
急痛攻心,她一下子晕了过去。
“你们看,那里好像有个人…”
“姐姐,姐姐,醒一醒…”
“孙宇轩,快打120…”
她听到了脚步声和说话声,之后再一次陷入了昏迷。
再次醒来,她躺在医院,手上、腿上包扎着厚厚的纱布。
她的猫。
她从床上下来,下一秒,就摔倒在了地上。
她在工地上昏迷了一夜,被几个跑进去玩耍的男孩发现。
腿上的伤严重,又被混浊的雨水感染。
她瘸了。
2022年12月。
预料中的,她被辞退了。
经理说她成天都不知道笑一笑,这是服务业不能容忍的。
小城市,工作岗位少,加上有腿疾,她找工作找得不顺当,好不容易有一家小公司肯要她,结果没几天就被炒了。
妈妈打了电话过来,问她最近工作的怎么样,钱够不够花,哭着说回来吧,爸爸妈妈担心你,爸爸妈妈可以养你一辈子。
她说挺好的,够花,让他们不用操心。
她不想回去。
挂断电话,妈妈转了几千块钱给她,她没收。
房东敲门,提醒她房租欠了快大半个月了。
打开理财,那里有三十几万,有女孩给她的,也有她自己的一部分,当时约定好了了这些钱要攒起来,等以后她们办婚礼的时候用。
钱包里的已经所剩无几。
白天去奶茶店打零工,晚上打开电脑找工作。
她快连最便宜的泡面都吃不起了。
还好,几天后,有一家公司通知她去面试。
她想,她应该学会笑。
笑不难的,她以前很爱笑,很会笑。
拿过镜子练习,嘴角往上扬了扬,眼睛往下弯了弯。
她笑不出来。
她回忆开心的事情让自己笑。
到最后,蹲在地上哭了。
所有开心的回忆里都有女孩。
可女孩,不要她了。
2024年7月。
她在超市买东西,挂面、火腿肠、牛奶和鸡蛋,再买上一些青菜,简单速食,够她一周的量。
路过生鲜区,她站在旁边看了很久。
基围虾在方形的玻璃容器里游来游去。
曾经有一个女孩拎起一条条活蹦乱跳的基围虾吓唬另一个女孩,漂亮的女孩抱着一只超级大的玩具鸭不断后退…
生鲜员走了过来,问她要不要买一些回去,说红烧的最好吃。
她摇了摇头走开了。
女孩不喜欢红烧的,喜欢白灼的,她记得她还问过女孩为什么。
她是北方人,在认识女孩之前,吃惯了红烧的。
女孩并不是广东人,天天吃白灼的都不觉得腻。
女孩思考,“大概是因为好吃?”
非常标准的答案,她点头表示认可,剥着虾,忽然问:“我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
女孩张嘴等着她投喂,伸出左手,大拇指指向了太阳穴,右手握拳,敲击了一下手背。
她云里雾里的,“什么意思?”
女孩往前倾了倾身子,叼走了她手上的虾肉,“傻瓜!”
她不高兴了,“那我手语就会几个嘛!”
女孩像看傻瓜一样看着她,又说了一句傻瓜。
最后,她才知道,那个手势就是傻瓜的意思。
她推着购物车又返了回去,买了虾,买了西兰花,买了鱼,买了豆腐…
这些东西她好久没有吃了,也好久没有认真地下过厨了。
回了家,她做了满满一桌子菜,一个人吃着吃着就哭出了声。
2025年9月。
浪迹天涯几个月的杨晨默回来了。
她请他喝酒。
杨晨默问:“心情又不好了?”
她低头一杯啤酒下肚,“没有。”
杨晨默续上,“想说就说,我听着。”
她招手,“再来两份烤鸡翅膀,还有…”
杨晨默笑笑,“那咱继续喝。”
她又有哪天是心情好的?
不开心,已经成为了习惯。
握着杯子,她说刷微博看见某个明星又换了女朋友,她说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可以那么快放下上一段感情。
杨晨默灌了几口酒,“不懂,没恋过。”
她不信,“什么年代了,别装纯真。”
杨晨默想了一下,问上学时候的暗恋算不算恋,又想了一下,回答了她的问题,他说,可能是因为那些人活得透彻,而极少数的另外一些人活得不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