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簌雪(135)
黑蓝的眼像清风都吹不起漪沦的死水,偏因此刻倒映了少女的影子,莫名柔软下来,把天仙贬成了谪仙。
簌簌心口一阵乱悸,还欲追问,忽听得一串敲门声。小丫鬟在外道:“主子可要用些酒水助兴?”
杀手锏来了!
“端进来吧。”簌簌起身掠了掠鬓发。
色|诱不成,加上烈酒总能成事。
*
片刻后,两只敞口瓷杯静静摆在床边。
一只釉里青瓷,一只釉里红瓷,盛着同样的九酝春酿。
区别只在于,青瓷里头混了一味蒙汗药,红瓷里头掺的,则是仙妖通吃的合欢散。
簌簌习惯性伸向青瓷,思及时微明坐怀不乱的模样,动作一收。
这些年,无数王公贵族对天香院趋之若鹜,只有簌簌清楚,所谓一夜情缘不过是药酒造下的迷梦。她心气甚傲,不屑委身任何人,明知双修是修补魂魄最快方法,却从不与异性媾和。
留着长指甲的细指轻轻抚上长辫,宝珠在深夜泛出若隐若现的华光,灵台清明,经脉舒畅,魂魄也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宁和。
投我以木桃,当报之以琼瑶。
簌簌粉瞳微闪,果断拿起釉里红瓷。
回头见时微明仍不声不响坐在床边,烛火燃尽大半,黑白分明簌袖混融成一片冷暗之色,层层迭迭,带着雪一样的凉意。
待你欲|火焚身,可还穿得住这身道服?
簌簌暗哂,双手将杯盏奉至他跟前,表面仍是恭恭敬敬的:“这是寻常阁特产的百年陈酿,时道君可愿尝尝?”
时微明轻扫了一眼她被冷风冻得微红的手,莫名又道:“你别走。”
“簌簌今夜只陪道君。”
时微明又望了她片晌,这才举杯饮尽。
簌簌看他喉结微动,重新贴着他坐下,试着攀谈:“时道君此前都在做什么?”
时微明不假思索:“寻你。”
“真会说笑。”簌簌弯眸,借着取暖的借口又贴近几分,又问,“那时道君往后如何打算?”
时微明微怔。
两百年来,他只是在找容簌簌。从没想过找到她之后,又要如何?
“你要去哪?”时微明反问。
簌簌敷衍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我既不记得过往,自然也不在乎来日。”
但他在乎。
“那你,可愿随我去上清道宗?”
簌簌忍俊不禁:“道君是要为我赎身吗?”
时微明神情疑惑,显然并不明白何谓“赎身”。
这些年,嘴上说要为她赎身的人不计其数,不过是见色起意的新鲜劲,时微明位高权重,簌簌也并未当真,轻描淡写婉拒道:“道君高蹈出尘,簌簌不敢高攀,只愿您某日若想起我,能来寻常阁闲坐一二便好。”
药酒发作,时微明抵抗着阵阵眩晕,执着问:“跟我走,好吗?”
灵石秘宝都给你,别再一离开就是两百年。
簌簌扯松胸前系带,软绵绵歪进他怀中,眼中浮起魅惑的妖光:“道君是想收了我吗?”
嗓音同眸光一样沁了水,清水芙蓉幻作冶媚妖花,玉面绯瞳,牵情勾心。
昔日花底春寒,也曾有人半娇半嗔着挑衅:“追什么追,你有本事直接收了我呀!”
时微明几乎辨不清今夕何夕,抚上她的脸,颤声道:“别走。”
别走,容簌簌。
簌簌笑着不答,随着最后一支蜡烛燃尽,胸簌在黑暗里窣窣垂落,指尖隔着锦缎抚上男人干燥的唇:“那换我收了道君,如何?”
声音的水滴坠入心间便成了火,荒原一触即燃。
此时,镜花水月。
春光正好,柳色如烟,桃花如笑靥。
容簌衣在庭院中踱步赏花,听着仙侍说着最近发生之事,她裙裾上缀着轻盈靓丽的花瓣,如这好景般。
她的记忆,停滞在那日进了魔域。
第 66 章 第六十六章
“北方损失惨重,帝主和云彻公子他们都牺牲了……好在保住了仙境。不过幸运的是,仙尊凯旋归来,我们的仙境定然很快就能恢复昔日盛景!”
原来,先前战死魔域只是梦一场。
帝主拨了兵力支援她,这战争的损伤,倒也合理。
她唯一意外的是,自己竟然活下来了。
庭院中有两间房屋。
城南小园位置偏僻,园中机关法阵交错,又属于仙家外院,平日鲜少有人涉足。室内,白谦正闲闲观摩着一幅古画,陡然感到一阵威压。
他极快往墙边侧身,一线流星光华擦着脸颊咫尺而过,重重嵌入墙中——定睛一看,竟是四枚半碎的镇魂珠。
冷沉的之声从身后传来:“物归原主,契约作废,往后簌簌不必登门,你也休再纠缠。”
遭遇下马威,白谦并未同凡人一样惊慌失措,从袖中取出折扇,从容问:“想不到上元夜留宿天香院的竟是寂尘道君。”
清霜堂与上清道宗关系密切,时微明就算地位显赫,也不至于为个女人与他撕破脸。
白谦猜出他已亲自寻了镇魂珠,心下纳罕:“一时兴起玩玩便罢了,时道君何必劳心劳力至此?何况,您又不是她的唯一选择。”
昔年落稽山,也有人曾用这般讽笑对他:“道君不愿,我也可以陪着山主。”
时微明心口一阵郁塞,一道光诀将墙中劣等镇魂珠熔成灰飞,再次强调:“离开簌簌。”
“好生奇怪,萍水相逢,您为何这般看重她?莫非……”白谦眼珠边转边思量,忽然展扇一笑,“阿云就那么像容簌簌?”
一出此言,颊侧自右向左留下一道浅淡却清晰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