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了吗?那是我心动的声音啊[久别重逢](65)
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
吴迩左手腕上的手串已经让警方收走,徒留下一道艳阳照佛过后的晒痕。
是有什么存在过的痕迹,可是她知道再过不久,随着时间转移,那些曾经都会消失。阮语右手无意识转动着左手腕上的手串,想摘下来给他戴上,可又怕,怕他醒来后看了心生怒意。
她有片刻的脑袋晕眩,整个世界彷佛都在天旋地转。
她觉得自己才刚搭上一辆灿烂的过山车,即将在攀上颠峰时朗声大笑,却又在下一刻发现螺丝松动坠落万丈深渊。
原来开心与心痛殊途同归,到了极致都会让人缺氧。
高考完的欣喜再也不复存在,她靠在那,也不说话,甚至慢慢的也流不出半滴眼泪。
她不想走,可是她知道不走,阮严肯定还要生气。
于是她回家,收拾行李,翻开去年早就封藏起来的入学申请资料,再一次摊开。
看着那些本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用上的文件资料与录取通知,她何止百感交集。
即将搭机的前一夜,她在方媛的首肯下重新回到他的病床边。
姚晶晶带着田言跟看护出去,给了他俩一个单独空间。
室内一下静谧下来,阮语竟有些手足无措,双手的手背都被自己摩挲到发红一片。
床上的吴迩很安静。
因为当时大量失血,即便已经脱离危险,但身体的修补机制让他仍旧处于昏睡状态,就是那根恐怖的胃管也依旧没拔除。
她想以这样的方式悄悄告别,可是在走进床边的那一刻,他却忽然睁开了双眼。
即便神思并不清明,可是他眼中一剎那迸发的情绪还是让她顿住了脚步。
“吴迩”声音很哑,像是让粗嘎的铁丝给缠绕。
她害怕着靠近,伸出手去握住他冰凉的手指,他缓缓反扣,力道很紧,像紧勒的绳索,那种被钳得死死的疼让她欣喜。
那是他顽强的意志力,是活着的证明。
她跪坐在床边,不断摩挲他冰凉的手,像是犯错的小孩小声嗫嚅,“对不起,你别生我的气,不要讨厌我,我知道这些方法很笨,可是、可是已经没有办法了”她哽咽着,撒娇着,哭泣着。
大人们说,人生有四道:道爱、道歉、道谢、道别。
道别是最容易错过的。
常常在人还没准备好时,就要面临道别的时刻。
她涉世未深,只以为那来不及的道别,只有死别。
却忘了原来人世间还有一种让人痛不欲生的东西,叫生离。
她在这偷偷求来的一晚,回到他身边轻声细语道歉,甚至大胆的想以吻别告别,告诉他自己的喜欢,可是他听不到了。
曾经想过是不是出身刻苦才能更配得上他一些,可在现实问题面前,她庆幸又厌恶自己的家庭有足够的背景与底气。
伤害他的是阮严,能拯救他的,也只有阮严。
门上传来轻敲,是方媛提醒她的讯号。
时间很短暂,她只能在匆匆的零碎时间里,把自己手上所有的现金连同压岁钱存在一张银行卡里,塞在他的枕头底下。
在现实的大刀面前,谁有说话的余力,只有钱,唯有钱。
阮语是破罐子破摔了,既然他注定要讨厌她,那多讨厌一分也无妨,反正事情已经做绝,那她就要竭尽所能给吴迩留后路。
好在阮严并没有食言,手术隔天就跟警方解释开这场闹剧纯属误会一场。
他不会留下案底,也能顺利毕业。
已经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没有人知道安全门后那场下跪后的交易,一幕荒唐戏就这样落幕,船过水无痕。
起飞那一天,北泽的滂薄大雨如约而至,水淹地铁,瘫痪了交通,跟一年前一样。
她时刻注意地方新闻,深怕看到有关吴迩的丁点消息。
可是即便新闻没有报导,她的周遭他却无所不在。
厚厚的笔记本里,夹着上百张草稿纸,还有那些他不知打哪随手撕下来的名言佳句,单薄的黄色纸片上,有他的笔迹——
勇敢偏航。
他是个爱写字的人,字迹如人,带着简单俐落的锋芒,潦草几笔就写出他的信仰。
他大概早就看出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然怎么会随手在纸上写上这么一句话。
单薄的纸张渐渐让水花给渗透进去,红色的墨水慢慢晕开,像是蔓延开的鲜血。
她手忙脚乱去抽面纸用力压在纸面上,随后再小心地将纸片捧在心口,小心奕奕地珍藏在护照夹里。
夜已经很深,屋子里静谧一片,在她明日即将启航的这一刻,阮语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从今往后,无论遇到什么难题,再也不会有人在深夜接听电话,在她遇到困难时手把手给她讲题,告诉她答案。
才明白原来在漫长无尽的刷题人生后,还会有更多比数学难解的难关。
从今往后,她得靠自己了。
飞往纽约的班机安排在一早,他们要先停靠香港,然后再飞往纽约。
因为是暑假,整个值机室里多是暑假要出国的旅客,整个机场洋溢着欢乐与即将远行的激动与兴奋。
在这样的气氛里,阮语只是安静坐在一隅看书。《追忆似水年华》,吴迩的推荐。
方媛看她看书看得认真,起身去航站内的星巴克买了两杯咖啡回来。
浓郁的奶香与甜蜜的香草糖浆交织,阮语闻到却皱起眉,跟方媛换了手里的咖啡。
“怎么了,你不是最喜欢星冰乐了?”
阮语抱着一颗充气靠枕,摇摇头,“不喜欢了,总觉得太腻了一些。”转头打开纸杯的塑料杯盖,轻轻吹动两口热烟,再轻饮一口。